第 24 章 八(下) (1)
這天晚上知喬幾乎沒有睡,一是因為裹著睡袋躺在帳篷裏總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二是因為這小小的帳篷裏還躺著另外一個人,她能聽到他每一次呼吸的聲音,由此她想到他是否也能聽到她的。她忽然覺得這很尷尬,甚至比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更令人尷尬。
她原以為周衍會說些什麼,但他沒有。從他們各自裹著睡袋躺下開始,他似乎就睡著了,睡得很安靜。過了一會兒,知喬也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到了半夜,外麵響起打雷的聲音,在一陣轟隆隆的巨響之後,兩人都醒了過來。
“會下大雨嗎?”她擔心地問。
“也許,”周衍躺著,像是在聆聽大自然賦予人類的樂曲,“誰知道呢。”
“……”
“但如果真的下暴雨的話,這帳篷也許就遭殃了。”
“你好像一點也不害怕。”她轉頭看著他。這是一個奇妙的場景,他們並排躺著,在這小小的帳篷裏,外麵的世界正在經曆著一種可怕的醞釀過程,也許沒多久他們就會被包圍在風雨中。然而現在,不管怎麼說現在什麼都還沒發生,他們隻是兩個安靜地躺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
“害怕沒有任何意義。”
“你總是這麼理智嗎……”
周衍歎了口氣,也許是因為思索一番後仍無法給出自己滿意的答案。於是他反問道:“你覺得理智不好嗎?”
“太理智的人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害怕。”
“那麼你怕我嗎?”
“不……”她頓了頓,“但有時候你讓人難以靠近。”
周衍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你愛過什麼人嗎?”知喬記得自己曾經問過這樣的問題,但他沒有回答。
他也轉過頭看著她。
“別誤會,”她連忙說,“我隻是純粹好奇罷了,沒有其他意思,如果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沒有。”他說,“我好像……沒辦法愛上什麼人。”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愛上一個人。”
“一個除了‘蟲洞’之外什麼都知道的人卻不懂得如何愛上別人?”
周衍笑起來,似乎覺得她很有趣:“這個世界上我不懂的還有很多,不過當然我懂得的也不少。我隻能說,我承認自己的智商應該比情商高——那就是為什麼我很少有真正的朋友的原因。”
“馮楷瑞算你的朋友嗎?”
“嗯……勉強算吧。”
“老夏呢?”
“那得看我的心情了。”
“那麼我呢?”
他看了看她:“不算。”
“……”她皺了皺眉。
“你對我來說,是比朋友……更進一步的人。”
“……”她心裏打著鼓,“你這是在跟我玩曖昧嗎?”
“不,當然不是,”他搖頭,“我說過,很多時候我把你當作我的——”
“妹妹。”她替他說。
“事實上……也不完全是。”
“?”
“我想說的意思是……因為你父親的關係,也許我們之間更像是兄妹。”
知喬本想說什麼,但又一聲巨響劃過他們的頭頂,仿佛一團雲憤怒地滾了過去,令人愕然。
“我父親真的是一個這麼了不起的人?”等到四周又安靜下來的時候,知喬問。
“也不是。”周衍像是被她逗笑了,“他其實是一個……脾氣挺倔的老頭。”
“跟我像嗎?”
“比你倔強多了。”
“哦……”
“但他很堅強,”周衍說,“送他去醫院的時候,我想,要是給他照個X光片的話,說不定會發現他身體裏不是血液,而是各種各樣的信念——他是個充滿信念的人,很少有人能像他這樣。”
“但他拋下了我和我媽媽,這也是一種信念嗎?”
周衍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知喬,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你父親口中知道的事實是……是你母親提出離婚的。”
“因為他不顧家。”
周衍默認了她的說法。
“所以實際上,還是他先拋棄了我們。”
“……但你還愛他,”周衍的嗓音顯得沙啞,“盡管他離開了你,但你還愛他。”
“當然……”知喬強抑住喉間的哽咽,“他是我父親。”
“我想如果他知道的話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
“知喬……”
“?”
周衍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驚雷又打斷了他們。
她嚇得捂住耳朵,他伸出手臂,摟住她,就像小時候她的父親摟著她一樣。
“蔡說你很怕打雷。”他的口氣裏帶著一點取笑。
“……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