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結束過了一會兒,朝永和班長現身在搶先從電影院走出的人潮裏。看他們倆頻頻交頭接耳的模樣,可以得知兩人應該都看電影看得相當高興。
兩人離開電影院之後,立刻往大馬路的方向前去。
「快走吧,鞠菜。不然這裏人很多,馬上會跟丟的。」
「好的。」
綺羅帆跟鞠菜從電線杆後麵跳出,重新開始跟蹤。
朝永跟班長走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朝著和鬧市、百貨公司街相反方向的新宿車站走去。
(他們打算上哪兒去呢?)
綺羅帆歪著脖子不解。現在距離晚飯時間還嫌太早,難道他們想要去找一間可以打發時間的吃茶店嗎?
接著,兩人鑽進從車站延伸而出的地下街。
「鞠菜,難不成他們要……?」
「應該不可能就這樣直接在車站解散吧?」
鞠菜狐疑地和新宿近郊地圖大眼瞪小眼。
現在還不到下午四點。又不是小學生出來玩,約會中的情侶有可能這麼早就回家嗎?
朝永跟班長一路走到新宿車站的私鐵乘車站後,不但沒有解散,還在自動售票機買了車票,然後一同前往剪票口。
同樣來到售票機前麵,綺羅帆和鞠菜卻慌得不知所措。因為不知該買幾元的車票才好。
最後兩人買了千元預付卡,跳進即將行駛的電車中,就在朝永兩人所在的下一節車廂裏。
轉眼間,車門關上,電車發動了。
「他們倆想去哪裏呀?」
綺羅帆一邊偷窺隔壁車廂,一邊皺眉。
兩人搭乘的私鐵路線連接都心與郊區,很難想像途中有任何可以在這個時間帶用來約會的地點。
「會不會是智子家?」
「班長家在新宿的大廈……對了!」
說到這裏,綺羅帆想起曾聽班長說過,因為大廈老朽需要改裝,便暫時搬到距離新宿不遠的老街公寓。
「這麼說來,他們正要去班長家……可是,為什麼呢?現在又不是需要送女孩子回家的時間。」
「會不會兩人的情誼已經發展到擭得智子雙親認可的關係,然後要一起吃個晚餐呢?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獨處之類的。」
「可是今天不是假口耶。」
班長有兩個妹妹,而且感覺這個時間家裏會有其他人在。
「如果想要在房裏獨處的話,去朝永家不是更好嗎?地點又近。」
「話是沒錯啦……」
兩人的頭上冒出了疑惑不解的符號。
就在兩人一陣瞎猜的時候,朝永和班長在距新宿三站遠的地點下車了。綺羅帆與鞠菜也跟著下車。
「是這一站沒錯嗎?」
「嗯,大概。」
這裏是以前聽班長說過,她目前暫居公寓所在的那一站。
一離開車站,班長跟朝永肩並肩重新邁步前進。因為這裏是沒地圖輔助又陌生的地方,所以綺羅帆兩人慎重地跟在後頭。
朝永他們穿過了因買晚餐材料的人潮而顯得混亂的商店街,直往住宅街前去。走了約五分鍾左右,最後進入一棟三層樓高的舊式鋼筋公寓。
綺羅帆和鞠菜從隔壁的水泥牆探出頭偷窺。等他們兩人一消失在樓梯間,便飛也似的接近公寓。
(真的搞得很像在扮偵探或間諜一樣。)
綺羅帆一邊在想著這種無聊事的同時,一邊調查一樓的集合信箱。從房間號碼得知班長的房間位於二樓角落後,再一次撤退到牆邊,望向二樓最東邊的房間。
那房間的電燈亮了起來。看來,班長家剛好是空無一人的樣子。陽台的玻璃門上模糊地映照著人影。
「如果隻是單純送行,朝永馬上就會自己一個人回來對不對?」
綺羅帆默不作聲地向語氣擔心的鞠菜點頭回應。
兩人屏氣凝神地緊盯著房間的情形。
過了好一會兒……
完全不見朝永有要離開公寓的跡象。
「他們在幹什麼呀?」
「都難得跑這麼一趟了嘛。好歹會請對方喝一杯茶……吧。」
即使綺羅帆口頭上這麼講,但她看起來也沒什麼自信。
倆人保持沉默繼續等了下去。
天色漸漸變得昏暗。
這時可以聽見從紅色的天空返回森林的鳥鳴、有令人懷念的木笛聲,還有從遠方鐵軌傳來的電車汽笛聲……
忽然——
班長房間的窗簾拉上了。
綺羅帆跟鞠菜同時倒抽一口氣,麵麵相覷。
「綺羅帆……朝永…他還在班長的房間裏對吧?」
「嗯,我想應該是。」
「……」
「……」
一陣死寂。
不但把同班男同學帶回空無一人的家裏獨處,甚至拉上了窗簾。如果不是關係十分親密根本做不到這種程度吧?
這已經是決定性的證據了——
過了半晌,鞠菜落寞地說道:
「……我們回家吧。」
「說得也是。」
綺羅帆靜靜回答,緩緩向右轉身。眼睛盯著染上一片暮色的柏油路,開始循著原路折返。
綺羅帆和鞠菜空虛地並肩而行的同時,心想:
(果然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繼續維持曖昧不清的狀態,心情還比較舒坦。
(朝永和班長真的在交往,這麼說來……)
往後會變成怎樣呢?從明天開始又該如何麵對他們倆呢?綺羅帆不禁反覆思索著這些問題。
可是卻又無法馬上整理出一個答案來。這全是因為遭到背叛的感覺以及嫉妒、疑惑等複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所產生的灰色迷霧,在腦海裏不停盤旋的緣故。陷入五裏霧之中的大腦根本無法思考。
為了趕走四處蔓延的烏雲,綺羅帆強迫自己去想些快樂的事。但是,浮現在腦海裏的那些事象卻又逐一被從腦海深處彌漫開來的濃霧給覆蓋過去。針對腦內全區所發布的濃霧警報看來並非那麼輕易就能解除。
「唉——」
這是最後一次歎息……綺羅帆一麵在心中如此下定決心,一麵吐出一口既深且長的歎息。不過,有種會在睡覺以前繼續歎氣歎個一百回左右的預感。
——這時……
綺羅帆緊急踩了煞車。
一旁的鞠菜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停下腳步。
視野裏出現了一個被夕陽拉得長長的身影,而且是一個感覺似曾相識的輪廓。
綺羅帆緩緩抬頭,從影子的頭部依序看到腳跟部位。
黑色的褲子隨之映入眼簾。
綺羅帆迅疾抬頭。
原先像是熬了一整夜般恍惚出神的臉頓時繃緊,偌大的墨鏡差點從她渾圓的鼻子上滑落。
「咿!」
在綺羅帆身旁,鞠菜發出了一聲絲毫沒有大小姐氣質的慘叫。
這也難怪。
畢竟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背向夕陽憮然佇立的朝永憐央麻的身影。
*
「跟蹤很難算是一種有品的嗜好哪,櫻乃綺羅帆還有大江鞠菜。」
朝永慢條斯理地發出了一串低沉又深具壓力的嗓音。
「你你你你你、你是怎麼冒出來的?」
綺羅帆露出詫異的表情指著公寓。
「我送田中回房後,便從走廊沿著蓄水塔的梯子爬回一樓。因為有後門可定才有辦法藉由那裏繞路,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朝永淡淡地回答。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
「我打從一開始就發現了。你們以為憑那種程度的跟蹤我不會注意到嗎?而且那身打扮是在搞什麼鬼啊?你們是不是把變裝跟搞怪化妝給搞混啦?」
朝永把冷冰冰的視線投射到兩人身上後,大搖大擺地抱起雙臂。
「能請你說明這是怎麼一回事嗎?櫻乃綺羅帆。」
「這個嘛,我想想,該怎麼說咧……」
綺羅帆很糗地開始把玩起從帽子底下露出來的劉海。
「綺羅帆沒有錯,是我強迫她一起來的。」
鞠菜像是要庇護她一樣往前踏出一步。
「哦。既然如此,如果大江願意說明的話那也無妨。為什麼要死纏爛打地緊跟著我和田中?」
「那是因為……不純潔的異性………」
鞠菜含糊不清地張動著嘟起來的嘴巴。
「哪裏不純潔了?我們隻是在公園裏吃個飯,然後看場電影而已耶!我看就連時下的小學三年級也不稀罕這一套吧。」
「……就結果而論,那個、或許就如你所說的沒錯啦……」
「另外,大江,是你把岸田和一群奇怪的男子都帶到禦苑來了,對吧?」
「我、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鞠菜別開了臉。
「多虧他們的惡搞,害我的褲子都弄髒了不是嗎?」
朝永提起長褲的褲腳,老大不爽地歪起了嘴角。
「………………」
「………………」
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綺羅帆閉起眼睛將上半身傾斜成九十度。
「抱歉,朝永……」
她內心湧現滿滿的罪惡感。
監視他人的約會是很不道德的。綺羅帆一直很清楚這個道理,可是就在追隨兩人行蹤的過程,這種道德感逐漸麻痹,不知不覺間變得完全不覺得有哪裏不妥了。不過,就在朝永在眼前出現那一刹那,麻痹忽然消失了。有一種像是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情的感受從內心深處滿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