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哩啪哩啵哩啵哩、啪哩啪哩啵哩啵哩——啪哩啪哩啵哩啵哩、啪哩啪哩啵哩啵哩——
這裏是位於新宿三丁目第三茶穀大廈內的「白川醫院」。
就在夕陽即將籠罩在新宿車站西門的大廈群上的時候,櫻乃綺羅帆正在掛號櫃台翻閱八卦雜誌吃著零食。
她解開黑色護士服最上頭兩顆鈕扣,很幹脆的露出胸口。理當戴在淺褐色短發上的護士帽被扔在零食袋的旁邊,取而代之的是黃色緞帶。
「唔唔唔。」
綺羅帆單手撐在櫃台上,一麵不時心滿意定地點點頭,一麵用沾滿鹽與油的手指翻動雜誌。明明現在是工作時間卻一派輕鬆悠哉的模樣。
綺羅帆擔當白川醫院的護士已經過了三個禮拜的時間。因為是生平第一次的打工,綺羅帆起初還有些緊張,可是在不知不覺間那份感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如曝曬於大太陽底下的冰淇淋一樣癱軟,轉眼之間就鬆懈無力了。
長時間穿著胸口緊繃的護士服會導致呼吸困難,頭上頂著不安定的護士帽則需要時時注意。把自己搞得這麼累,需要綺羅帆來接待的外來患者卻是從上工以來一個也沒有。
因此,個性與其說一板一眼不如說吊兒郎當、與其說耐性堅強其實更像三分鍾熱度的綺羅帆,除了朝永規定的每一小時清掃院內的時間之外,會變成散漫地隨意打發時間也是很自然的道理。
附帶一提,這間醫院到處都禁止飲食。想當然爾,隻要一龜在診察室裏就足不出戶的朝永,根本不知道綺羅帆老是以邋遢的模樣吃零食的事實。
「唔——唔,喔喔。」
注視著雜誌特集頁麵的同時,綺羅帆噘起粉桃色的櫻唇。
內容劈頭就點出是「今夏流行的泳裝」特集。由身穿顏色光彩奪日的泳裝女孩們點綴著頁麵。綺羅帆眩目似的眯起眼睛瀏覽著內容。
距離六月隻剩不到幾天的時間,再睡個幾回就是期待已久的暑假了。其實,在放暑假前還有一個例行性的期末考,不過討厭的事情在緊急到快要火燒屁股之前不願多想,此乃綺羅帆的性格。就拿現在來說吧,十五分鍾之前她還在掛號房附設的桌子上翻閱教科書、複習上午的功課,可是,不知不覺間,她眼中瀏覽的對象就從二次方程式的公式變成比基尼照片了。
「暑假……嗎?」
夏日的風景曆曆在日地浮現在綺羅帆的腦海中。
強烈到令人為之眩目的陽光、盡情嘶鳴的蟬叫、風鈐、煙火、夏日祭典……還有一場夏天的激情冒險之戀?
「萬歲!Welcome暑假!」
綺羅帆兩手向天空高舉。原先隱約殘留在腦裏的期末考現實隨著伸長的手臂,一同飛到宇宙遠方的伊斯堪達惑星去了(伊斯堪達:伊斯堪達惑星:動畫宇宙戰艦大和號中某架空星球。)
——就綺羅帆的個人看法,第一年的暑假是高中生活裏最為重要的暑假。因為二年級的暑假得取代即將退出的三年級生成為社團核心,三年級的暑假八成也會因準備考試的關係而吃盡苦頭。雖然表麵上看來高中時代共有三次暑假,可是能玩得盡興的暑假隻有那麼一次而已。
「嗯~~好想要新的泳裝喔。」
綺羅帆一麵抖著身子,一麵好似要把雜誌頁麵給吞進去似的猛瞧。
綺羅帆雖然有一件國中二年級時中家人出錢購買的泳裝,不過那是一件令她忍不住想質問當年的自己為何會這麼沒有眼光、感覺非常老土的深藍色連身泳裝。是一件隻要在胸口上貼張名牌並且寫上「綺羅帆」,就能讓人誤以為是學校泳裝的極品。
這兩年身體多少也發育成長了些,所以是想要新泳裝的時候了。而且這一次希望能買到更可愛的款式。就算穿不到比基尼,至少希望顏色可以更時髦一點,綺羅帆打從心底如此渴望著。
綺羅帆一邊樂不寸支地想像著自己穿上照片裏的泳裝模樣,視線一邊在同樣的地方來回遊移。
接著她仿佛突然驚醒似的,停下翻動頁麵的手。
「就算我買了泳裝,可是我有那個美國時間去遊泳嗎?」
綺羅帆在略嫌平板不起眼的胸中打上問號。然後,由上往下仔細端詳自己目前的打扮。
基於盡可能減少身體暴露的設計理念所製作的黑色護士服;不僅擁有足以一口氣將被泳裝及暑假給衝昏頭的女孩拉回現實的禁欲味道,並且就某種意義而言,是與泳裝截然不同的服裝。
綺羅帆的腦袋裏響起了上禮拜打工結束時朝永所說的話:
『醫院的暑假?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八月的時候可是有中元節耶!』
中元節,是日本夏天的傳統節慶。根據朝永之詞,中元節是一年當中物理世界和幽星界距離最為接近的時候,似乎是靈力最容易發揮作用的時期。所以,靈異疾病的發病率自然而然也會跟著提高。
『那可是靈異性醫療工作最忙碌的時期。我不要求每天報到,不過還是希望櫻乃能盡量幫忙。』
回想起朝永冷淡地宣言時的表情,綺羅帆忍不住開始抽動嘴角。
最忙碌。因為平時實在閑翻了,所以無法想像到底會有多忙;不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應該會有一定數量的患者吧。
「唉,變忙也是一件好事啦……」
因為綺羅帆自己也曾經罹患靈異性疾病,所以想從事靈異醫療的念頭相當強烈。雖然現在看起來很像在混水摸魚,不過那是因為沒半個病人光顧,而不是無心做事。稍微忙一點正合她的意。
此外,她還欠了朝永三百萬日圓。
綺羅帆在白川醫院開始打工的勤務時間總算超過了五卜小時。要還清借款,就算以零利率來計算,仍舊得繼續工作一千九百五十個小時才行。
等到變成高年級生,學校的事情也會跟著增加,屆時很可能會沒辦法像現在一樣抽出時間來當護士。若不集中在空閑最多的第—年暑假多打點工的話,很有機會演變成高中畢業後仍然無法還清債務的悲慘下場。
「唉——唉。」
綺羅帆歎了口氣,碰的一聲闔上雜誌。
看樣子,就算專程買了新泳裝也不會有啥機會去遊泳了。一生隻有一次的珍貴高中一年級暑假,大概得在再怎麼拚命工作也拿不到半毛錢、充滿義工精神的打工中度過了。
綺羅帆從櫃台的椅子站了起來,心想反正已經被放暑假的氣氛強製送回現實裏了,幹脆回頭準備考試好了。
這個時候。
在整麵玻璃的白川醫院入口的對側,響起了電梯停下來的聲音。
「奇怪?『來來軒』又來收錢了嗎?」
她絲毫沒有興起可能是外來患者這樣的念頭。因為打從綺羅帆到這裏工作以來,從沒有過任何外來患者登門看診的例子。不是收錢、募款、就是拉業務……會造訪白川醫院的就局限於這三種人。
隨著喀啦喀啦的聲響,電梯門打了開來。
「!」
綺羅帆受到驚嚇似的微微張開了嘴。來者似乎不是來收錢、募款、拉業務的。從電梯現身的是一個小男孩。
一頭燃燒般的鮮紅色短發與黑色棒球帽,丹寧材質的連身工作服,近乎三頭身的體型,身高隻到綺羅帆的腰部左右,是一個擁有一雙茶褐色大眼睛的可愛小男孩。年紀大約是小學一、二年級左右吧。
「難、難道是患者?」
綺羅帆手忙腳亂地把零食包和雜誌推到了掛號櫃台的角落,掃好護士服的鈕扣,把護士帽頂在頭上。
正當綺羅帆像是蹦出來似的從掛號房的門門跳出來時,正好小男孩通過入口的自動門打算走進醫院裏。
「你好!」
就在綺羅帆兩手平放、彎下腰,擠出一個臨時微笑的瞬間——
小男孩朝著綺羅帆瘋狂衝刺而去。
然後直接抱住了綺羅帆的腿。
「媽咪!」
小男孩大叫。
「咦、咦、咦、咦?」
綺羅帆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三圈半。雖然不隻一次被人家叫過小姐或姊姊之類的,但是被叫媽咪這倒還是第一次。
「媽咪——!」
小男孩又大叫一聲後,抱著綺羅帆的腳,把臉埋進她的肚子裏。
「這個……那個……」
綺羅帆不知如何是好。
「喏,等一下,小弟弟。」
「嗯?」
一從上方開門叫他,小男孩立即拾起了頭。仿佛占了半張小臉麵積的茶褐色渾圓眼睛,以直球好球直接打進了綺羅帆的心。
(嗚……好可愛!)
某個溫暖的東西在綺羅帆的胸口瞬間變得火熱。和帥哥擦身而過的感覺很接近,不過是一種令人更想加以憐惜的一股輕飄飄的感情。
綺羅帆即使腰快斷了,還是把視線落到和小男孩的臉同等高度,小男孩的臉就近在眼前。
(好可愛、好可愛,這小男生好可愛唷!)
正當綺羅帆想把手伸到有些泛紅的小男孩的臉頰時——
碰。
一道巨大的聲音響起,綺羅帆後頭診察室的門打了開來。
從中出現的是擁有一張輪廓很深有如外國人的臉、以及一副挺拔的身軀。讓所有目睹的人都會為之發出歎息,仿佛將這世上所有的美都具現化一般的美之化身。他就是白川醫院的院長,也是唯一的醫師·朝永憐央麻。
「你在吵什麼啊!」
朝永深紅色瞳孔的眼角翹成了銳角。抽動了一會兒鼻子之後,以感覺非常不快的表情指著小男孩。
「那小鬼是誰?」
「這個嘛,我也……」
當綺羅帆回過頭想要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的時候,小男孩鬆開了抱住她腿部的手。
「爹地——!」
張開他短短的手,朝著朝永奔去。
小男孩飛撲向前想要抱住朝永。就在嬌小的身軀即將撲進黑色的醫師袍裏的瞬間,朝永飛快地閃了開來。
碰咚!
隨著一聲巨響,小男孩的額頭衝撞上了診察室的大門。當他因反作用力彈了回來後,便直接摔在地板上翻起跟鬥。
朝永佇立在用兩手按著已經變得紅通通的額頭、倒在地上的小男孩麵前,露出一臉攝氏零下兩百七十三度的表情低頭睥睨。
「我幹嘛讓你這種肮髒的小鬼頭叫爹地!」
他以冷酷無情的聲音放話。
小男孩露出了仿佛看著惡魔或山姥似的膽怯表情。隻見他的臉頰開始抽搐,一轉眼就眯起眼睛嚎啕大哭起來。
「不準哭。吵死了!」
朝永扭曲著臉怒罵。可是,別說停止哭泣了,小男孩反而加足了勁哭成淚人兒。
「蠢蛋!叫你不準哭,你是聽不懂啊!」
朝永將如同漆器般的劉海向上撥得亂糟糟的。
「誰是蠢蛋啊!你罵得那麼凶,他怎麼可能會不哭咧!」
綺羅帆雙手插腰無奈地說。她走近泣不成聲的小男孩,在他麵前蹲了下來,溫柔地幫他搓揉著紅腫的額頭。
「乖乖,不痛、不痛喔~」
小男孩撲進了綺羅帆的懷裏放聲大哭。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