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群毆登徒子
“為什麼會藏在戲院呢。”小六子在來之前的路上始終想不通，可等他在黑暗的觀眾席上坐定時，便非常認同秦韻的想法了，在這個人頭攢動的地方，每個觀眾非富即貴，不是有錢有是有閑。即使警察想要搜查這裏，也隻能派出便衣暗中觀察，絕不敢明目張膽地持槍詢問。就算警察不顧忌這滿場觀眾的興致，也要顧忌這戲院老板背後的勢力。
於是，小六子左顧右盼著，希望在這黑洞洞的世界裏尋找到殺人犯書生的那張白臉。
可是秦韻卻製止了他，指了指戲台。
台上正上演著“穆桂英大破天門陣”中最為精彩的戲段，英武神氣的刀馬旦使用連環飛踢將四周投擲來的繡花槍紛紛踢回每個跑龍套的武生手中，力道精準，技巧精湛，場麵火爆，故而連續贏得在場觀眾的陣陣叫好。
秦韻對小六子的吩咐是：“好好看戲。”
於是小六子便認真地看起戲來，雖然他並不懂得這咿咿呀呀的“國粹”到底想表達怎麼個費勁巴力的意思，但他知道韻哥的話永遠都不會錯，他叫他看戲，他就一定要努力地看戲。
因為秦韻是來破案的，如果看戲就能破案的話，那就說明這場戲一定非常好看，這戲裏的每個演員都會非常耐看，或者有問題，至少是有線索。
可是小六子的注意力還是被分散開了，因為一個給連排雅座席倒熱茶的小斯，這個笨蛋顯然是個剛入行不久的新手，他走起路來如臨深淵、倒起茶水來拘謹費力，完全沒有一位業內老手行雲流水般的的嫻熟風範。正當他走到雅座席位中間時竟腳下一滑，跌倒在眾人的視線裏，他身上所攜帶的茶壺、茶具“硄”的一聲碎了一地。
這個茶水小斯毛手毛腳的跌倒在雅座席上身驕肉貴的貴賓們中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戲院的經理率領著兩個打手急三火四地憤怒趕來，一麵低聲下氣地給貴賓們鞠躬道歉，一麵怒氣衝衝地揪著服務員的耳朵將他扯出了場子。
這一切都在默默進行，沒有發出任何不和諧的聲音。因為經理處理的圓滑周到，當場就拿出不少的鈔票作為賠償並退還了戲票錢，貴客也沒受什麼損失，犯不著跟一個跑堂的小斯計較，於是小小的風波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而那個腿腳被燙傷，全身上下被紮滿瓷器碎片的小斯也拚命的忍耐著痛苦，不發出一點聲響，一邊輕輕地打著自己的耳光，一邊九十度以上的大鞠躬，一邊一瘸一拐地隨著上司的揪扯乖乖退出事發現場。他的謙恭為自己的雇主爭得了一點麵子，使得一切都發生得波瀾不驚，甚至連觀眾看戲的興致和台上演員的興致都沒有被打擾到一分。
即便這樣，還是有事情發生了。
在劇院經理轉身出去招呼工人過來打掃的那一會兒，貴賓席上一個身材胖胖的長衫貴客站起身子，奔向出口，似乎想要去廁所方便。可是當他走到那攤還未被清理走的碎裂的茶具和玻璃片堆時，他厭惡地皺了皺眉，步子繞了一下。
秦韻看得很清楚——他的的確確是從那一攤碎玻璃邊上繞了一下，而正是這樣的一繞，他那胖胖的身子便失去了重心，摔倒在了那他本想繞過卻始終沒有繞過去的玻璃堆上。
一個身驕肉貴的胖子顧客的肯定不會像剛才那個命苦身賤的茶水小斯一樣能夠忍受被萬千玻璃刺入體內的痛苦，於是前排的貴客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低聲的哄笑，他們期待著這個胖子發出殺豬般的喊叫，音調至少要比台上撕扯著變態長音的“穆桂英”本人還要高八度的非人慘嚎。
可是，不知是穆桂英的聲音太過洪亮，還是跌倒的胖子太不爭氣，預想將要來到的可笑一幕並沒有發生，倒在玻璃碎片中的胖子反倒像一個在媽媽懷裏撒歡打滾的小孩子一樣扭曲翻滾著，更像是在模仿一條精力飽滿的青菜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