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絕豔
你出現的那一刻世界忽然隻剩下我們萬籟俱寂我以為
你是來拯救我的
——題記
楔子
某座城市，某座“無敵江景”的摩天大樓頂層，有一個站在欄杆外，準備輕生的英俊男子。
漂浮般川流不息的車輛排泄出浮動的熱氣。
他遊離的視線籠罩其中，原本真切的景物開始了不真切的瘋狂掙紮。
警車哀嚎般的鳴笛在他耳中扭曲成獸類的嘶喊，又似乎是死神的挽歌。道路岔口的一抹茜色漸漸放大，眯起眼，他分辨出那是消防雲梯車。
來救我的？他在心裏無聲的笑，反複無常的命運嗬，既能把他推上萬米的高台隻等著他縱身一躍，也能召喚出素不相識的人扮演聖母給他無謂的救贖。
纖長的手指解開頸上係成蝴蝶結的圍巾，那輕巧的絲料在城市高層建築物裹挾的氣流中烈烈作響。他的指節卻像缺少潤滑的機械，僵硬幹澀地收縮緊握。死死的攥著。
原來到最後，我還是不甘心，連一條圍巾，我都不願意放手。
圍巾糾纏的筋絡一如他心髒裏糾纏的回憶，裹挾著他曾經擁有過的一星半點的快樂一同坍塌成猙獰的黑洞。此時此刻，他俯仰之間的氣息，都是漫溢的疼痛。
不想放手，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腳邊攤開的筆記本，紙張上鋪開大大的“遺書”二字，端正而又莊重。父母，兄弟，姐妹，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親戚，公司，工作，客戶，員工，以及一些可有可無的人物，最後的分配、交接幾乎麵麵俱到，八麵玲瓏，一如平時他勉力維持的那樣完美，完美得恰到好處，卻毫無意義。
警察破拆天台門鎖成功，瞬間包圍了他，但也留足了空間，不至於逼得他想立刻跳下去。一個穿著淺米色套裙的小個子女士整整衣領，從警群中走了出來。
“你好。”她率先開場。
他驚異地看著她的頜骨一上一下，嘴唇一翕一合。她喋喋不休吐出的訓練有素拯救人心的語句，在他的世界裏，卻好像被隱形的手按下了靜音，變成了在屏幕上蹦跳的亂碼。怎麼看，他都看不懂。——談判專家拯救人心嗎？沒有心了，你拯救什麼？
天台上的包圍圈一點一點縮小。
樓下圍觀的人群隨之被點燃了騷動的火勢。
“跳啊！”一個醒目的男聲。
“跳啊！跳啊！！跳啊！！！”人群轟然應和。
“跳！跳!跳!跳!跳!跳!”人群自發達成節奏鏗鏘的默契。
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有一種特有的廣泛的殘忍。
這樣的殘忍，對他，其實已經不算什麼。
扯動了一下嘴角的肌肉，他不知道那在別人的眼裏算不算得上是一個笑容。一步、一步、一步倒退。最終感覺到腳下再也沒有堅實的鋼筋水泥可供踩踏。身下是萬裏虛空，失去重力控製的血液全都活泛起來啦——
墮落時手指無意識地鬆開，得到自由的圍巾瞬間飛遠了。它離開的姿勢真好看，像在半空盛開的花朵。
——你留給我的，最後的禮物。
不知道落水時應該先聽到“啪——”還是“喀拉拉——”。閉上眼，風聲呼嘯，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在旁的人眼裏，這落水姿勢，實在難看。水花四濺，砸出大朵大朵漣漪。人群有一瞬間失語，然後是更多要爆炸般的騷動。“真跳了？真跳啦！真跳了！真跳了！跳了，哈！”
於是大家朝江邊湧去。橫穿馬路也無所謂，車都停著。——司機呢？司機自然也在圍觀啊。沒有一個好人麼？有啊，也有血氣方剛的少年人摩拳擦掌地想要下河，卻不知怎地衣服扣子解不開了，褲子拉鏈卡住了，皮帶掙不脫了，鞋帶係成死結了。。。同行的夥伴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伸手阻攔，“別跳了，你自己出事了怎麼辦？他那麼高往下跳掉水裏內髒肯定碎了，撈上來也沒用。”沒人懷疑這樣的解釋，人們打心眼裏信服，當做心安理得，免費觀看的上好開脫。
“本報訊：日前一輕生男子從靖景大廈頂樓跳入東江，警方搜救未果，預估其生還希望渺茫。事故造成沿江路段交通癱瘓，塞車時間達到兩小時三十四分。。。專家呼籲廣大市民愛惜生命，為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負責。。。。。。”
“本報訊：靖景大廈輕生男子身份確定，係著名企業家、本省十佳創業青年李崢嶸，其輕生緣由暫無定論。據知情人士透露，可能是因情感糾葛走上不歸路。。。”
“李氏逆子自殺，家族拒絕表態！”
“身價億萬隻留衣冠塚，戀人緣何形同陌路——且看《第一線》雜誌獨家為您揭秘億萬富翁李崢嶸的生死情感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