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看著,連看的人都有點想吸一下鼻子。
桂花糯米藕--
究竟是誰做的,還重要嗎?
隻要那桂花是香的,那藕心裏是滿的,吃到嘴裏是甜的,便是......幸福的味道了吧?
在朱雀大道上擺攤的瞎眼婆婆已經六十歲了,卻還從沒做過發財的夢--她自己本是南方人,後來跟著討生活的兒子來到了京城。再後來,兒子死了,媳婦改嫁,她就隻好一個人過了。眼睛是早就瞎了,所以凡事也早學會了自己料理,於是就擺個小攤賣些個吃食,都是江南的風味,在這北方的京師還算得上新鮮,生意便也還湊活。一直想著,一個孤老婆子也就這樣了--所以,當一枚沉甸甸的銀子放到她手心的時候,苦了半輩子的她竟有些遲疑:"這是......?"
銀子被更重的往掌心裏摁去,她聽見一個青年的聲音:"我們買你的糖藕。"
"可是......"
"身上沒碎的,你拿著吧。"青年雖然客氣,聲音裏卻也能聽得出霸氣,她猜定是個富貴子弟:如今的富家子,出手還真大方啊。
正想著,隻聽又一個聲音響起:"婆婆,我自己拿了啊,就一個,最大的那一個,待會兒你再自己數數。"少年的聲音溫和而動聽,聽得出是帶著微笑的。
老實孩子,她不由也笑了,忽然記起來什麼:這聲音,她聽過!還有那青年的,她不也聽過?一時沒認出來,是因為他鼻音實在挺重呢。真是老糊塗了啊,不就是幾天前嗎?她照例坐在這裏,聽見走近的一人的腳步聲,緊接著另一人的也跟了上來。
"瀲,你幹嗎啊?好好的就下馬?"青年的聲音充滿疑惑。
"你看見那邊賣的蓮藕沒有?"少年的聲音難掩激動。
"你不會是想吃吧?那麼髒兮兮的。"
"髒嗎?以前在家的時候,我常常吃的......"不知為什麼,剛又說了一句,少年的聲音就很快消散在了風裏。
她隻能聽到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和緊接著響起的馬蹄聲,漸漸的,都走遠了。
她記得少年開始脫口而出的綿軟音調--她分不清他說的是"蓮藕"還是"粘藕"--曖昧不明的鄉音,一時衝口的忘情。
她不由在心裏想:竟是個家鄉人呢。也不知是來經商還是做官,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實性子......
正出神時,耳邊忽然響起了水聲,她猜到對方的動作,忙道:"兩位別動手,讓老婆子來。"
卻聽吸著鼻子的青年笑道:"不用了,有人猴急的已經拿出來了,現在正燙得抓耳撓腮呢!"
聽他一說,她不由擔心起那個實心眼的孩子,忙問:"真燙著了?"
"沒事沒事,婆婆可別聽他滿口柴胡。"少年笑答。
她聽他已是一口純正的京城官話,再聽不出一點口音了。聽得人有點放心,也有點失落。
隻聽那青年又笑:"仔細包好了,還有段路要走呢,你可別在半路上掉了。"
"啊?上你那裏吃啊?"少年的聲音小小的。
"磨了整一年,難得你終於肯賞臉去了,我當然要跟你一起慢慢......"青年說著聲音更加小了去,然後就隻聽見低低的笑聲--兩個人的。
笑完了,便聽見二人遠去,依舊笑語--
"瀲,我想把菊苑給改了,你去幫我看看好不好?"
"改了?改什麼啊?"
"改種蘭花啊!"
"蘭花?"
"傻瓜,蘭卿啊......"
聲音終於漸漸的遠了,周圍車水馬龍的喧鬧聲便重又在耳裏嘈雜了起來。
"老婆婆,你這藕怎賣,甜不甜?"有人問。
瞎眼婆婆笑了,滿麵的皺紋好似菊花綻開,回答他:"甜,怎麼不甜?不信你嚐嚐,不甜不要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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