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上一勺黃橙橙的芝麻醬,澆上幾滴香氣深邃的陳醋,落上幾片綠的香菜,青色的蔥花,紅色的豆腐乳,盛在潔白無瑕的釉瓷盤上。
這香氣,這色澤,這味道!
喧鬧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了雷電在陰雲間穿躍的聲音,那是一連串低沉連續的聲音,就像是狹長的空穀中間穿過了一道閃電,電光閃耀之後的黑暗裏,是雷聲滾滾而來以及無盡的回音,是巨人的腳步聲,是餓虎猙獰的咆哮聲!
街道為這仿佛來自遠古的回響安靜了一下,受驚之後茫然四顧的人們沒有發現什麼猛獸,抬頭看天發現也是萬裏無雲沒有什麼雷電之後再次開始吵鬧起來。
唯有商凉例外,他還在街道中央安靜的站立著,剛才的巨響並沒有驚擾到他專注的注視。因為那聲巨響的餘波現在還在他的肺腑之中回蕩,輕微的震蕩麻痹了他的肌肉讓他無法立刻移動。
“如此…人間…美味…跐溜!”商凉吸了吸口水。
水煮麵筋,商凉心中排名第一位的幸福,在他最窘迫的時刻和他不期而遇,就在這街道的轉角,就在商凉剛剛無方向的狂奔之後,就像是命中注定,就像是前世的約定。
商凉和麵筋就這麼相遇了,在一個平淡無奇的早上。
平凡的相遇卻像是等了一萬年那麼久。
商凉費勁全身的力氣舉起了自己的右腿向前艱難地邁了半步,然後再次用力更加艱難地把腿收了回來。
“對不起!”流著淚的商凉、心碎的商凉、艱難轉身的商凉、努力遺忘她的倩影卻怎麼也忘不掉的商凉,默默的、捂著自己的胸口、低著頭轉身不再看那街角的那一縷期待。
“嗚嗚嗚嗚…”商凉摸著褲子口袋裏比自己的胃更加幹癟的錢袋,眼臉再也無法阻擋的淚水奔湧在少年因為強忍悲傷和饑餓感而扭曲的臉上。
就像洪水肆虐在黃土地支離破碎的溝壑之間。
這一刻,流動的淚水和抽動的肩膀襯托著商凉站立不動的身姿,像極了一副黑白的素描畫中孤單的剪影,動與靜的反差放大了少年心中的悲戚,這是一個吃貨吃不到心愛的悲動天地的悲戚。
聞者流淚,見者傷悲。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有著豐富的同情心,對於那些在這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世間行走了多年,受傷後學會了現實的殘酷和無情的人來說,這個街角悲戚的少年隻是有一個最常見的被現實打擊折磨虛弱的幼獸。
這樣的幼獸不值得同情,相反,他們正是其他殘忍的野獸的最好的食物。
“大哥那個好像是商凉。”
“確定?”
“應該是,就是腰細了點。”
“東西在他身上麼?”
“肯定在”
“去搶過來。”
“他反抗怎麼辦?”
商凉不遠處,兩個陰影中的人正在低聲交談著。
其中一個影子舉起右手掌,在自己的頸部飛快的劃過,另一個影子隨後點了點頭。
城市,不過是沒有樹木的森林,這裏生存的隻有一個物種,那就是人,不同的人代表著森林中不同的動物。
比如,商凉代表著沒有找到食物的吃貨小白兔。
而向他走來並且不斷加速,步伐越來越快,最終變成狂奔的人,則是一匹餓狼。
餓狼撲向小白兔,森林中最尋常的一幕,物競天擇的無情大自然中最具有殘酷美麗的一幕。
後世許多曆史學者在研究商凉的故事的時候,都不得不提起這一刻。
誰都想不到,日後馳騁天下被人稱為野獸的商大將軍,曾經隻是街角一個哭泣的吃貨,是城市森林中一直瑟瑟發抖的小白兔。
誰也想不到的故事,就這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