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十一
1.夜
夜月無光,天高風黑,枝葉微顫,水滴濺落。細瞧了去,便會發現,那不是水,是血。
不斷不斷,如雨水一般灑落的,是人的鮮血……
死亡的慘叫還來不及嘶鳴,便永遠的哽在了喉。
殺伐已然到了盡頭。
遍布的屍體,無法幹涸的血液,如同清淺的小溪,淙淙而過,奔向太陽落下的地方。
夜色濃密,遮擋下這些無可名狀的慘死,柳梢冷月,如同神祗冰冷的圍觀,不見半分情緒。
這一場夜襲,已然結束。
他滿手鮮血,幾處傷口,卻終究是踩著這些屍體,站在了夜的頂端。
可是,
夠了,已經夠了。
他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微微的閉上眼。
閉上了眼就看不見了嗎?
閉上了眼,就可以當做沒有殺過了嗎?
當然不能
所以他睜開了眼,被鮮血染成赤紅的眼,很快轉換成一種習慣性的輕鬆愉悅的神情。
都殺幹淨了呢
隻可惜,刀又髒了。
於是,他笑了。
不見天日的夜晚,這樣的笑容,寒氣森森,倒是比九幽的惡鬼,更讓人覺得可怕呢。
可是,很快,這笑容鬆垮了下來,仿佛一個精雕細琢的泥塑,順便被壓碎,崩落不堪。
2
“我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我想要解脫,你們是不是可以幫我。”
珠簾帷幕,叮叮當當,背著光的客廳,冰寒入骨,卻是讓冉央覺得莫名的庇護。
是了,庇護,來自夜,來自暗的庇護。
明明是青天白日,冉央卻有了夜裏的感覺,這裏,是夜的天下。
將秋一時怔怔,不知如何言語,因為按往日的性子和事件,這種找上門的生意,他一定會幫忙拉著妨閑出來幫忙的。但是,但是,今天這個的身份嘛,擦汗,有點不對頭哦。看著一身黑衣,氣宇凜冽的冉央,將秋一時無措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冉央是個殺手。恩,據說還是個頂尖的殺手。
這樣的殺手卻因為再也不想過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所以來到九軒,希望九軒能給他一個新的身份活下去。
聽起來很簡單的。但是,是殺手仇家自然就很多不是,仇家多了,想要重新開始,就會有各種困難。如果是妖怪之類的,妨閑應付綽綽有餘,就連自己現在也能幹掉一兩個跑龍套的。可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
要怎麼辦?
弄傷吧,人家傷好了就會再打過來,甚至變本加厲。
弄殘吧,人家以後的生活要怎麼辦?
弄死吧,好吧,這條堅決不在將秋的思考範圍內,雖然怎麼說這條都是最管用的。
而且,替人殺人的人,雖然古今中外豪傑能人義士有很多,但是殺人卻是事實,自己真的要幫一個殺人犯嗎?
暮光沉沉,周遭冰冷,將秋頭疼萬分。
你不是還幫過妨閑毀屍滅跡?心中有聲音譏笑,
“這個,這個可不一樣!”
將秋辯解出聲,剛一出聲就感到凜冽如刀劍的目光。
唉,將秋抬頭就看到冉央的臉,苦澀的牽動嘴角:“那個,不好意思,妨閑最近不在。而且……”
“而且,什麼?”冉央低沉的聲音格外陰沉又夾雜著一些破碎的感覺,讓將秋莫名的打了寒顫。
“那個,雖然不知道確不確定,但是,妨閑好像隻接死人生意,活人的……”活人的倒是也接,可是,最後那些人都變成死人了……不過,這些活的好像都是自己接的吧,擦汗,搞不好妨閑是報複呢。
“哦,你是說死人就好?”冉央若有所思,神情古怪,但是又說出哪裏古怪的將秋堅定的點頭。確定了,就這樣推掉這單生意吧。
於是,就在他點頭的瞬間,眼前銀光一閃,繼而鮮血極有秩序的噴灑而出。
幹淨,利落,整個割喉的動作完美的仿佛優雅的舞蹈,一舞未完,妖嬈的血色花朵便是盛開了萬千繁華,成了將秋眼中無法抹去的鮮紅記憶。
冉央就這麼死了。
於是,這單生意就爛在了將秋手裏。
夜是什麼時候升起的,誰都不知道,妨閑知道的,隻是夜色迷蒙,客廳的門卻是大敞著。
將秋那個白癡又忘記關門了?妨閑可笑的想著,隨即皺了眉頭,血的味道。
將秋什麼都不知道,恩,大腦空白如紙,隻是呆呆的看著鮮血如同花朵蔓延了整個屋子,遍地血蓮灼灼盛開,而早就冰涼的屍體,在這些花朵中格外閃亮。
良久,一雙冰涼的手撫上了他的眼。他的世界陡然陷入一場黑暗,鮮紅的花朵卻還是殘留著血腥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