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藥的妙用
湖南農村,每年過端午節的時候,人們總喜歡在房門上、屋簷下掛一些菖蒲和艾葉;或做一個小香囊,掛在孩子的身上,說是可以避邪去穢。這是一種古老的習俗,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以前。
馬王堆三號漢墓除了為我們保存了大量的古醫書以外,還保存了一些當時實用的藥物,使我們得以窺見古人用藥治病之一斑。不過,這些實物藥絕大部分是香料。這些香料有的裝在香囊中,有的置於熏爐和竹笥(箱)內。經過化驗鑒定,能識辨出來的有十種之多,如辛荑、佩蘭、杜衡、茅香、蕙蘭、桂、花椒和茱萸等。這些香料具芳香氣味,能夠防腐。香囊佩於懷下可以避穢,熏爐可用來進行空氣消毒。這種認識今天已成為不足為奇的常識。現在,人們已能夠把存在於自然界中的芳香油提取出來,製成各種高級香料。香料在日常生活中也用得很廣泛。但是,在2000多年以前,人們能夠認識到香料具有防腐、殺菌、去穢的作用,卻是一個了不起的發現。從出土的香料種類來看,當時的人們不但已經掌握了香料的性能,而且學會了種植香料作物。這一點可以從偉大詩人屈原的詩作中得到佐證。《離騷》中有這樣一段(意譯):
我曾培植過大片的春蘭,
又栽種了百來畝秋蕙,
田裏還有留荑和揭車(山藥之類),
夾雜種了些杜衡和芳芷……
盼望著它們的枝葉長茂盛了,
時機一到,我就將它們收割。
我為之悲哀的是它們荒蕪得太多了。
屈原本是楚國大臣,被放逐以後,同人民群眾接觸較多。也許,他的喜愛種植芳草香木,同群眾種植這些東西用來防腐和治病有關係。
至於香料作物怎樣栽培,屈原的詩中沒有說明,馬王堆三號墓出土文獻中也沒有提到。過了兩三百年,後魏農學家賈思勰在他的大作《齊民要術》中,總結了種椒、茱萸等香料的許多栽培經驗。例如“種椒”中說,“熟時收取黑子。四月初畦種之,方三寸一子,篩土覆之,令厚寸許,複篩熟糞以蓋土上,旱輒澆之,常令潤澤。生高數寸,夏連雨時可移之。移法先作小坑,圓深三寸,以刀圓劙(音lí,意割)椒栽合土移之於坑中,萬不失一……”“種茱萸”中關於茱萸的種植方法和藥用價值是這樣說的:“食茱萸也,山茱萸則不任食。二月三月栽之,宜故城堤塚高燥之處。候實開便收之,掛著屋裏壁上令陰幹,勿使煙熏,用時去中黑子。”
對於這些香料作物,古人不僅認識到是芳香性香料,而且認識到它們具有重要的藥用價值。賈思勰在“種椒”和“種茱萸”中明確地說,將椒放在臥房或井中,可以除瘟病;“井上宜種茱萸。茱萸葉落井中,有此水者,無瘟病”。一些香料作物有去疫防瘟的作用,古代醫學著作中也有明載。《本經》中說,佩蘭有“利水道,殺蠱毒,辟不祥”的功用。《用藥法象》則說:“其氣清香,生津止渴,潤肌肉,治消溫膽癉(音dān)。”
說到用香料治病,我們自然想到了從漢初流傳下來的“橘井傳香”這個有趣的傳說。相傳蘇耽是漢代桂陽郡(今湖南郴縣)人,漢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生。母親將他棄置於牛脾山石洞中,也就是今郴縣蘇仙嶺白鹿洞。當時飛來一群白鶴翩翩地為他護體,白鹿也親昵地來為他哺乳。後來,他就騎鶴升仙去了。臨走時,他對母親說:明年本郡有病疫,庭前井水、橘葉可以治病。第二年,果然郡中大疫。母親想起兒子的話,把橘葉投入水中,果真救了不少人命。這個傳說近乎神話,至今仍在流傳。
橘葉能入藥治病,這是不錯的。這個發現也許是蘇耽總結了前人的實踐經驗而得來的,不是什麼神仙的啟迪。古代的人們,為了紀念那些發現良藥的人,總是編出一個神話故事,給他塗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後來,開藥店的人往往在門麵上掛一塊寫有“橘井泉香”四個字的招牌。可見這個傳說影響之深了。
六《導引圖》和醫療體育
人類同疾病、衰老做鬥爭有兩條途徑,一條是有了疾病時積極治療,另一條是開展體育鍛煉,增強體質,防止疾病的發生。
這個道理,我們的祖先在2000多年以前就已經懂得了。關於如何同疾病做鬥爭,在前一章裏,我們已經談到了;在這一章裏,我們來談談後一個問題。
《導引圖》的基本內容
一卷文圖並茂的彩色畫,既不是山水,也不是花卉。在長1米、寬0.50米的畫麵上,用紅、藍、棕、黑諸色,描繪了不同年齡的男女做體操的44個姿態。因為內容與戰國以來流行的健身運動——“導引”相似,所以給它取名為《導引圖》。所謂導引,就是疏導氣血、引伸肢體的意思。在圖的前麵還有兩篇古佚文:《卻穀食氣》和《陰陽十一脈灸經》。
因年代久遠,圖形出現殘缺,能看出文字說明的隻有31處。根據內容進行分析,它大致包括保健功和治療功兩個方麵。但是,圖中的內容,男女性別以及服飾特點,沒有係統整理,因此排列混雜相間。
保健功多取象於動物的形態動作,諸如“熊徑”、“信”(與“伸”通,即“鳥伸”的意思)、“鷂北”(即鷂背)、“鶴鸇”(音zhān)、“爰(猿)”、“木侯(沐猴)讙引房(或釋炅)中”、“堂狼”(螳螂)等等。有些則直接表現了動物的各種動作,如“俛(音fǔ)欮”、“卬(仰)”等。
治療功則包括四肢部位的“引膝(膝)痛”,消化係統的“覆(腹)中”,五官係統的耳目,甚至包括某些傳染病等。
《導引圖》的內容,從具體術式來講,又可以分為呼吸運動、肢體運動和器械操三個方麵。
我國古代常見的呼吸法主要有“胎息法”(或叫丹田呼吸法、臍呼吸法)與“踵息法”(即引氣至腳心湧泉穴處),而見於該圖者則似乎屬於另外一種類型,也就是後來所謂“開聲吐氣法”。其術式較明顯的有“卬(仰)”和“爰(猿)”。在圖中,前者作擴胸運動,雙手後舉,口中發出呼叫聲;後者是右手向上而左手向下斜伸,同時作猿猴長嘯聲。與此有關的有“信”,它又與“呻”通,也是叫。“木侯讙引房中”的讙是喧叫的意思。這一類運動的特點是,一邊動作,一邊作相應的動物的叫聲,形聲俱具。
肢體運動中,除個別的是蹲坐式外(如“引膝痛”),其餘全部為立式運動。現在成年人和兒童廣播體操中的8種動作,在這裏都具備了。例如上肢運動有“隆(龍)登”,衝擊運動(全身運動)有“鸇”(鷂類猛禽),擴胸運動有“卬(仰)”,踢腿運動如《導引圖》之十二,體側運動如“堂狼”(螳螂),體轉運動如《導引圖》之二十一,腹背運動如“俛欮”(俛與俯同,即“俯身欮尻”之意;若作為病態也可釋為“懣厥”;有人將“懣”釋為“貓”則是不對的),跳躍運動不明顯。我國古代結合氣功鍛煉的運動叫做內功,它包括動功、靜功和呼吸鍛煉三個方麵。《導引圖》則屬於動功。其中摹仿動物形象的則類似《五禽戲》。《五禽戲》是後漢時期名醫華佗摹仿五種禽獸的動作,結合當時在群眾中流行的保健運動整理而成的。《導引圖》中除了虎式和鹿式運動因為文字殘缺不能確認以外,其他三種都有,而且不止一種動作。例如鳥式就有“信”“鸇”“鶴鸇”三種;熊式有“熊徑”;猿式有“爰(猿)”。這樣一比較,《五禽戲》與馬王堆出土的《導引圖》有一定的曆史淵源關係,就很明顯了。
《導引圖》除了徒手操以外,還有器械操。器械主要有棍杖和圓球狀、盤形狀、袋形狀的物體。
棍杖式運動有兩處。一處的說明文字已殘缺,圖中人物側身,雙手持杖;另一處圖中人物做屈身轉體運動狀,雙手持杖,左上右下,文字說明為“以丈(杖)通陰陽”。
盤狀式器械運動,見於“堂狼”(螳螂)。圖中人物作體側運動,雙手斜舉,兩目注視盤狀物。這種圖形,在過去的“導引”資料中罕見。
球狀式器械運動,文字說明已殘。圖中人物似做折腰式轉體運動,腳下有一球狀物體。
袋式器械運動,圖中人物做低頭漫步狀,雙手持一袋狀物,上繪小圓圈,似乎是象征性的小石子。文字說明為“引胠責(積)”。“胠”音區,意腋下;不過,古“胠”字也可解釋為“腳”。此處以釋腋下為是。
這裏應該特別指出的是,過去,人們往往認為“導引”出於佛道等宗教門徒之手,不少術式也被蒙上一層宗教迷信的色彩。但是,帛畫《導引圖》則不同,它不僅在文字內容上直接體現了人們不信天命,頑強地與衰老、疾病做鬥爭的情景,而且,參加操練的人大部分是庶民階層中人。圖中44個運動圖形,除一處殘損外,其他43個圖的服飾大致可辨。根據不同的特點,可分為三類:
第一類著褶袴式服裝,就是一種無絮的短袍。共有20人,男女綰發或者戴巾幘(類似現在的便帽),小部分戴冠,全部穿角形鞋(“句履”);
第二類著襦式衣裳,即單層的連衣連裙的服裝。共有7人,綰發或戴巾,皆赤足不戴冠;
第三類裸上身,計8人。其中穿短袴的兩人,著短裳的6人。而著襦與裸身著短褲短裳的形象與四川成都鳳凰山出土的漢代畫像磚中收割的農民所穿的服裝酷似。
上述圖形中赤腳的占34%,戴冠的(可能是一般普通的緇撮)僅占0.7%。“袴褟”在古代是一種戎裝(騎服),漢朝末年,低級官員和士卒亦著這種服裝,如《望都漢墓壁畫》中見於伍伯和小吏等。“幘”也是“卑賤執事不冠者所服”。赤足裸體且皮膚黝黑的則是勞動者的形象。從以上分析中我們可以得出結論說,《導引圖》中的操練者主要是庶民階層中的人。又因為漢代的兵製規定,兵與民合一,人人都有服兵役的義務,到56歲才能免除。所以,庶民穿戎裝也就不奇怪了。
“導引”能夠防治疾病
“導引”為什麼能夠防治疾病,它的理論根據究竟是什麼?用一句簡單的成語來回答,就是“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這個成語表明了我國古代人民的深刻觀察力。它最早見於《呂氏春秋》,是這樣說的:“流水不腐,戶樞不螻,動也;形氣亦然,形不動則精不流,精不流則氣鬱。”
從這後一句話中,我們可以有根有據地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是古代勞動人民與疾病作鬥爭的經驗總結。這一思想在曆代有關的醫學著作中,不斷地得到繼承和闡述。
晉代葛洪在《抱樸子》中這樣說過:“道以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以其勞動故也。若夫絕坑停水,則穢臭;滋積委木則蟲蠍大半。真人遠取之於物,近取之於身。”
唐代孫思邈在《千金翼方》中也說:“須知按摩,搖動枝節,導引行氣……故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義在斯爾。”
宋代蒲虔貫在《保生要錄》中,則更明確地把“流水不腐”的道理用到養生學中,他是這樣說的:“水流則清,滯則濁。養生之人,欲血脈常行,如水之流。”
古代勞動人民從“流水不腐”這種認識出發,創造了多種多樣的醫療體育形式。《導引圖》、《五禽戲》、《易筋經》、《八段錦》等,都是這一思想的具體運用。這些醫療體育形式,各有特點,各有用途,效益相裨。屬於肢體部位的疾病則通過肢體運動來防治;有關內髒部位的疾病則用導引和呼吸法;局部活動不便的可以進行按摩。
至於各種醫療體育的具體術式,花樣就更多了。有些術式一直流傳至今。明代周履靖在《夷門廣牘·逍遙子導引訣》中輯錄了一些除病去疾,保養健康的醫療體育的術式。例如:
“叩齒牙無疾。”並有解釋說,牙齒有疾主要是脾胃之火引起的。如果清晨或在小便時堅持做叩齒和咽液運動,就可以減少牙疾或者做到沒有牙疾。
“升觀鬢不斑。”思慮過重,血氣虛敗就會促使頭發斑白。如果清晨捏緊拳頭端坐,排除雜念,而堅持做氣功運動,就可以防止須發變白。
“運睛除眼翳。”傷熱,傷氣,傷肝,腎虛則眼昏生翳。日久不治就會導致盲瞎。每日睡起時調息端坐,雙目做微閉狀,輪轉十四次,緊閉少時,忽然大睜。堅持鍛煉則內障外翳自散。切忌色欲觀書細字。
“掩耳去頭旋。”邪風入腦,虛火上攻則頭目昏旋,正作痛,久則中風不語,半身不遂,亦由此致。防治方法是,以兩手掩耳,折頭35次,或者配合氣功療法,自然風邪散。
“托踏應輕骨。”四肢需得小勞,譬如戶樞終不朽,熊徑鳥伸,吐納導引都是防治疾病的好方法。平時雙手上托,如舉大石,兩腳前踏如履平地,存想神氣,依按四時噓嗬14次。則身健體輕,足耐寒暑。
“搓塗自美顏。”顏色憔悴,係由心思過度,勞碌不謹。每晨靜坐,閉目拂麵7次,仍以嗽津塗麵,搓拂數次。行之半月,則皮膚光潤,容顏悅澤大過尋常。
上述術式都是根據“流水不腐”的道理,配合人體不同部位的運動來防治疾病的。
最早的醫療體育
馬王堆出土的《導引圖》,雖然是現存最早的健身圖譜,但是,“導引”的曆史比《導引圖》要古老得多。
關於“導引”二字,最早的記載見於《莊子·刻意篇》。莊子說:“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徑鳥伸”,這是“導引之士”所愛好的一種健身運動。
這裏所說的“吹呴(音xǔ)呼吸,吐故納新”指的是呼吸運動。呼吸運動除了上文談到的“胎息法”“踵息法”“開聲呼吸法”以外,還有所謂“閉息”與“六氣呼吸法”等。“六氣呼吸法”就是在呼出氣流時,默念嗬、呬、噓、嘻、呼、吹六字,它的特點是吐氣念字時,聲音要輕微,不能讓自己的耳朵聽見有聲音。漢以後不少醫書中都說“六氣呼吸法”是用來治病的。例如隋朝巢元方《諸病源候論》和《道藏》等書,都談到了這個問題。後來的太極拳也采用了“六氣呼吸法”,說它的功能是:嗬治心病,嘻治三焦病,呼治脾病,呬治肺病,噓治肝病,吹治膽病。馬王堆《導引圖》中繪有“沐猴引炅中”,這是效法猴子的叫聲來治療“熱中病”的。這可能與“六氣呼吸法”有關。有關“導引”的古代傳說非常多,僅見於《雲笈七簽》的就有不少神仙之類的導引術式。其中彭祖導引法中說:可除百病,延年益壽。彭祖為殷大夫,經夏商數代,已達700餘歲。這雖然是一個虛構的故事,但它卻告訴我們,導引的起源很早,曆史悠久,而且還告訴人們,適當的運動可以使人健康和長壽。
那麼,“導引”是怎樣起源的呢?《呂氏春秋·古樂篇》有一段耐人尋味的記載,說是在唐堯時代,由於水道壅塞,人們心氣鬱悶,筋骨淤塞,堯教大家跳舞來宣導氣血筋骨。這一段記載,真實性如何,無從考證,但是,看起來比較合乎情理。後來宋代羅泌的《路史》也有一段內容與此大致相同的記載。可見古代的“導引”,不僅曆史非常悠久,而且很可能來源於舞蹈。
“導引”的名稱,因時代早晚不同而術式各異,後來就形成了許多流派。
凡是於人類有益的事,就不脛而走,傳播快且遠。“導引”也不例外。其中明代高濂《遵生八箋》內所記述的導引法(包括自我按摩),在19世紀末,由英國人把它譯為英文,書名叫做《功夫——道家的醫療體操》。該書於公元1895年出版。這樣一些不被國內某些醫學工作者所注意的著作,傳到西歐以後,可引起了許多醫學工作者的重視。他們根據“導引”的原理,整理了一套切實可行的醫療體育運動與按摩療法。當人們見到這些似乎很新鮮的外國“醫療體育”新名詞時,卻不知道它的老家原來就在我們自己的祖國,脫胎於我國古老的“導引”療法。
七星象文圖和天文成就
馬王堆出土的《五星占》和《彗星圖》,是天文科學史上的偉大發現,它對於我們研究古代天文學成就具有重要的意義。
我國是世界上天文學發達最早的國家之一,在天象記錄、天體測量、測天儀器、曆法、天體演化的研究等方麵,都取得了光輝的成就。有的成就早於西方1000多年。例如自秦始皇七年(公元前240年)以後的2000多年,哈雷彗星共出現29次,在我國的史書中,每次都有詳細的記錄。這是我國所獨有的。對恒星位置的不斷觀測,也是我國古代天文學中的突出成就之一。戰國時期楚國人甘德的《天文星占》與魏國人石申的《天文》,對恒星位置的觀測成就作了記載。可惜的是這些天文著作早已失傳。值得慶幸的是,馬王堆出土的帛書《五星占》中,保存了甘氏和石氏天文著作中的一部分,而以甘氏的為多。《五星占》詳細地記載著從秦始皇元年(公元前246年)到漢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這70年中間木星、土星和金星的位置。其中的數據比我國古代其他任何天文書中所記載的都要精確。這些珍貴的資料,引起了國內外天文工作者的極大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