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未及已,驅兒羅酒漿。夜雨翦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麵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這一首《贈衛八處士》乃是唐時大詩聖杜工部所作。杜工部作此詩時,正值肅宗乾元二年,安史之亂之時。當時天下動蕩,百姓民不聊生。正如詩中所言,“訪舊半為鬼”,****之中,人心惶惶。這一場浩劫先後持續了八年之久,雖得大將郭子儀平定,唐室卻從此一蹶不振,各地藩鎮你攻我打,中原又是一場混亂。
此時正值開平元年,梁王朱全忠廢哀帝自立,國號大梁,後世稱之為後梁。天下自玄宗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開始,各地藩鎮混戰,黃巢作亂,雖是連年戰亂不止,但到了五月初五,端陽佳節之際,家家插艾煮粽,倒也略顯喜慶之意。
江南西道潭州城內,亦是一番節日氣象,家家民眾蜂擁來至大河小溪之處,或拋粽子,或賽龍舟,個個眉笑顏開。待一番熱鬧之後,已是傍晚了,夕陽西下,餘暉燦燦,城中人眾多已回家,一時倒有些冷清了。
城西一條筆直的青石路不見半個人影,殘陽餘暉灑在地上,涼風輕掃,卻有一股煞氣。青石路盡頭是一座大宅,朱紅的大門前擺著兩個守門石獅子,張牙舞爪,目露寒光,凶神惡煞竟似活物一般。大門上一塊朱紅大匾書著“鐵錢鏢局”四個金色大字,筆力雄渾,自有一股威儀。這正是湖廣一帶的霸主,鐵錢鏢局了。若照往年慣例,鏢局裏當是一眾鏢師團聚同慶佳節,隻是今日不知為何這鏢局裏顯得如此冷清。進得院來,隻見正堂裏端坐著一男子,約莫二三十歲年紀,麵容十分清秀,透出一股儒雅之氣。隻是眉頭緊皺,不住地輕聲歎息。那男子連連歎息不止,隻見後堂走出一位婦人,年歲不大,雖是一等佳人之姿,卻也是一般的憔悴不安。這正是鐵錢鏢局之主及其夫人,嶽一明朱星竹夫婦了。
那嶽一明見朱星竹走出,臉上憂愁之意更甚。“夫人,這一場劫難,怕是躲不過了,隻是苦了你了,你我婚後不過三載,卻....唉!隻怪我武藝不精,連自己妻兒也保不住。祖宗留下的產業不想竟要斷在我的手裏了。”朱星竹聞言,道:“你我既是夫婦,又說什麼苦不苦的?但隻要夫妻廝守,或生或死,又有何憾?隻是湘兒....咱們隻怕難以看到她長大成人了。”嶽一明苦笑道:“那七星門擺明了說要滅門,你我尚難逃脫,何況湘兒?”朱星竹道:“我已將鏢局裏大小鏢師仆人送走了,湘兒也藏在了安全的地方。”頓了頓,道:“一明,我已找過師兄了。”嶽一明聞言,道:“三年前你我成親,已是大傷沈兄之心,他心灰意冷隱居山林。咱們怎好再去打擾於他?”又一愣,說道:“湘兒?沈兄對你始終情意不絕,你我已經大大對不住他,怎能又將湘兒托付於他?這豈不太過分了些?”朱星竹無奈道:“事到如今,你我可托付之人唯有我師兄了。我也是去找他,才發現他已兩鬢斑白了。他雖怒容不止,嘴上堅辭不來;但我知道,隻要我求他,無論如何,他一定會來的。將湘兒托付於他,確實大大對不住他;但為了湘兒,我隻能如此了。我這一生,虧欠他的太多,隻求來世再做報答了。”說話間兩行清淚不住而落。
兩人哀愁不止,忽聽得遠遠一道聲音傳來:“好一對恩愛夫妻,嶽總鏢頭與夫人蹀躞情深,當真叫人感動!”這一道聲音低沉刺耳,絲毫不像人聲,古怪之極。兩人朝外看時,院中已站了一排黑衣人,全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眼神中無半點感情,直叫人不寒而栗。嶽一明見此,抱拳道:“朋友來得好快,此事畢竟是鐵錢鏢局有錯在先,一明先給弟兄們賠個不是了。”那聲音道:“好!好!好!鐵錢公子倒是個君子,哈哈哈...不過你也不必客氣,咱今日既已來了,那就決不留情。不過倒是可以痛痛快快地送二位上路。更何況,你鐵錢鏢局雖然沒什麼實力,威望卻是不小;若無此事,咱們又有什麼理由做掉你們呢?”
嶽一明聞言大驚,怒道:“難道這是你們做的局?哼,我鐵錢鏢局雖不是什麼大勢力,卻也不是爾等宵小隨意欺侮的!”那聲音冷笑道:“哈哈哈哈...你鐵錢鏢局如今也不過是個拔毛的鳳凰,還有什麼資格說這些大話?你局裏鏢師死的死傷的傷,若非你要將他們遣散,咱們還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現如今,嘿嘿...賢伉儷武功雖然不錯,我這一排小子卻也不是紙糊的。”朱星竹見那人隻是暗中說話,並不現身,不覺奇怪,便道:“閣下既已到了,何不現身一見?如此鬼鬼祟祟,豈非有失身份?”那聲音聞言一笑,道:“朱雀使說笑了,這滅門之事有傷天和,有他們就已足夠,我還是躲起來的好。”這一句尚未說完,朱星竹臉色已變了,當下暗暗運力,手上輕輕打出幾個手勢來。那聲音接著一頓,冷笑道:“朱雀使何必這麼著急,要動手總要光明正大地來,哈哈哈哈...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