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相信,這個世界深邃得讓人發寒。
這天晚上,我又做夢了。我說過,夢是一樣非常可怕的東西,因為無論遇見什麼樣的危險,你都隻能自己一個人去麵對。在夢裏,我輕輕地下了床,客廳裏好像有“滴滴答答”流水聲,很輕微,很隱秘。我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這時候,水聲卻一瞬間把自己隱藏了起來,隻餘下時鍾的聲響。它也走得很輕微,很隱秘。它的節奏是這樣的:“滴答,滴答,滴答……”我從那種異常的穩健中聽出了一些不甘於寂寞的東西,它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破繭而出。
屋子裏黑得像是潑上了一層黑漆,天上的星星扭曲成了巨大的人臉。那種星星點點的光芒閃爍到最後就成了詭異的眸子,散發著妖異的綠光。整個世界靜謐得隻剩下時鍾的“滴答”聲。我光著腳站在地板上,卻沒有感覺到冷。
是的,夢裏是不會真正感覺到冷的,因為我在夢裏隻是一條脫離了肉體的魂兒。它靜靜地站在那兒,眼神木木的,雙腳懸空。我看見代雅從冰箱後麵飄了出來。
冰箱和牆壁之間隻有一條很狹窄的縫隙,所以她最初是扁平的,她用一雙屬於平麵空間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朋友們,夢的世界,最是黑白顛倒,虛實混雜的。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場情節放任自流的電影,沒有邏輯,充滿了意識流的因子。永遠沒有人知道下一個瞬間會發生什麼。
當然,我們也不用害怕,就像我們不需要害怕自己的想象一樣。無論夢境是多麼的曲折離奇,多麼的異常鬼氣。它終究隻是一個夢。它既不會成為現實,也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傷害。
所以我說話了,夢給了我比平時更大的膽量。我說:“你來幹什麼?”代雅沒有理我,隻木木地看。
我說:“你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對不對?你想要阻止我調查下去?”代雅依舊木木地看著我,她的眼睛從我身上透過去看向後方,就像她和我所處的根本不是同一個空間。
我的聲音終於開始顫抖,我說:“你究竟是不是代雅?”代雅的眼睛驀地一亮。我的心裏驀地一寒。
代雅突然笑了起來。她的聲音遙遠得仿佛來自外太空,低沉,沙啞,空靈,非男非女。她的肉體漸漸分裂開來,變一為二。我不清楚究竟是她的身體將另一個身體擋住了,還是她的身體裏原本包含著兩個靈魂,正在分解。
我驚恐地盯著她。我想閉上自己的眼睛,可我才一努力就想起我的眼睛原本就是閉上的。因為這是做夢,因為我們身不由己,所以它不給我任何逃避的機會。我們知道麵對不想看見的東西要閉上眼睛,那麼夢到不想夢見的夢呢?
我的眼睛“唰”地睜開,整個人以一種罕見的姿勢從床上跳了起來。看看表,竟然已經是上午將近九點鍾了。我的心跳如此劇烈。是夢嗎?不是夢嗎?
整個世界顛倒了黑白,混淆了真假。我突然想起,夢境與真實,究竟哪一個更接近於真相?在那一刻,我承認,我迷茫了。
短信鈴聲響起於當天中午十二點整。我正端著飯盒往寢室裏走,才到門口就聽見手機像叫魂一樣一邊接一遍地響了起來。這是一條死亡短信。是的,凡是出現在這條短信裏的人都無一例外地死了,我已經漸漸習慣於它的恐怖。
短信上依舊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中午十二點半,學校老畫室,王參。我的手依舊像往常一般抖了起來。
“你怎麼回事?發燒了嗎?”周童疑惑地看著我,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奇怪。這讓我猛然想起了代雅,那也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總是以一種奇特的幅度瞪大,平白多出點兒鬼氣。
我顫了一下,腦海裏立刻閃現的就是昨晚那個似真似假的夢。據說夢是人類潛意識的一種發揚。林肯在遭遇槍殺之前不是就曾夢見自己被人暗殺之後親人圍在身邊痛哭的情景嗎?由此可知,夢境有時候正是某種現實的提前演示。
我越想心裏越發寒,把手裏的飯盒往周童那裏一塞就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如果說代雅的確有什麼異常,那麼現在唯一危險的的確就是王參。
此時正是正午,校園裏一如既往的缺少人氣。今天的陽光總帶著些昏昏沉沉的色調,看起來缺乏明朗。僅有的一點光芒透過樹葉灑在地上,看起來頗為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