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不掉)
五分鍾之後,我風風火火地趕到教學樓七棟。
說實話我並不認為學校能出什麼大事,最多也就是那兩個男生又因為感情問題鬧矛盾了,最終發展成群眾性的鬥毆了。但能讓趙子易這麼著急忙慌地叫我過去,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小事。果然,七棟下麵已經停了好幾輛警車,不停有刑警來來去去。趙子易看見我隻是點了點頭,卻沒吭聲。
我立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地麵已經用白色的粉筆勾勒出了一個大概的人形。那形狀很扭曲,看起來陰氣森森。這時候是下午七點多,天已經陰沉下來,幾隻小飛蟲繞著樓下的燈泡轉來轉去,七棟的樓牌號在燈光照射下發出青白色的光。
一副擔架就在這個時候被抬了出來,旁邊還跟著一個穿白大褂的法醫,正脫著手上的手套,臉上的表情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成分。這人我認識,是趙子易的朋友,法醫羅興。我興衝衝地衝他打了個招呼,得到的卻隻是漠然的一瞥。
擔架上的正是此次事件的主角,然而他已經停止了呼吸。我看著那幅白布掩蓋下若隱若現的屍體輪廓,突然感覺一股寒氣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說實話,這個冷戰來得實在奇怪,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一瞬間,我就隻覺得周圍的熱浪完全消失不見,整個人好似被投進了一潭冰水,從骨子裏透出一股陰寒。
我無法理解在炎炎烈日下怎麼會出現這樣奇怪的感覺,就覺得大腦一瞬間就混沌了。頭很暈,很想吐,身體似乎也慢慢地脫離了大腦的控製,靈魂一瞬間變得輕飄飄的,輕得似乎要急急地脫離我的肉體,兩條腿也就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阿舒?你怎麼了?”趙子易立刻發現了我的異常,急忙扶住我,發現我的身子抖得厲害。
我閉上眼睛使勁平靜了一下心跳,那樣的感覺才淡了一些,慢慢地終於離我遠去。“沒什麼,大概是還沒有休整過來,有點不太舒服。”我說,心裏卻也奇怪起來。我這是怎麼了?我沒有理由被一具看不見的屍體給嚇到啊。
趙子易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皺著眉說了些“多注意休息”的套話便轉身找羅興去了。我使勁搖了搖頭,心想也許真是最近電腦用得太多,把自己的腦子都給用壞了。“對了,有現場照片嗎?能不能給我看一看?”我轉頭望向趙子易。趙子易隻猶豫了一會兒,就給我遞了過來。
看見照片的第一瞬間,應該怎麼說呢,我承認我的確被震撼了。這個人估計是從樓頂跳下來的,這樣的高度使他迅速變成了一灘肉醬。滿地紅紅白白地混成一大片,中間隻有一副破麻袋一樣的屍體攤在那兒,估計全身的骨頭都已經碎裂了。我真奇怪我方才還怎麼可能從那白布下看出他的輪廓。
屍體趴在地麵上,臉卻是側著的,左耳著地。照片的拍攝角度非常好,剛巧可以看見屍體的半張臉以及一隻眼睛。那隻眼睛由於顱骨的碎裂而有些變了形,但還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死前一直死死地盯著前麵的某一個地方。恍惚中,我似乎看見他碎裂的嘴角帶著些隱秘的笑意,可再仔細一看,那笑意卻又不見了。
“這照片有點奇怪啊。”我忍不住喃喃道。“怎麼?”趙子易立即湊了過來。“你看他的眼睛。”我比劃了一個延長視線的動作,“他臨死前必定是注視著鏡頭外的某一點。還有你看他的手上,怎麼會有屍斑?”的確,即使屍體已經支離破碎,但我還是很快發現了這一點不同尋常。
趙子易和羅興對視一眼,雙雙歎了口氣。“你看出來了。”羅興搖搖頭,“沒錯,經鑒定死亡時間應該是一個星期以前,但今天不止一個人親眼看見他從上麵跳下來。”我一怔:“會不會有人從後麵把屍體推下來?”趙子易立即搖了搖頭:“不可能,樓頂上沒有第二個人留下的痕跡。更何況,死者的同學都說就在前天他們還一起喝過酒。”
我怔住,不知什麼原因,就側頭去看那具白布掩蓋下的屍體。那屍體正被抬著往車子裏推,白布抖動著滑下來一個角,隱隱約約地露出裏麵紅紅白白的一片。那具屍體果然已經不怎麼成形了,然而幽幽的燈光打在上麵,我卻感覺到了他的笑容。
那不是陰險的笑,而是挑釁的笑。
“我幹法醫這一行幹了八年,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羅興歎息著揉了揉太陽穴,“恐怕也隻有你們這些人才能接受得了。”然而我並沒有心情去品味他的話裏有話。我轉過頭看向趙子易:“這張照片可不可以給我複印一份?”趙子易猶豫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我的頭依舊暈乎乎的,薄薄的月光顯得格外清冷,幽青的雜草顯得格外深邃。一進寢室,黑暗立即將我包圍,整個寢室顯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