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去上了兩天學,這天育青回家覺得很不舒服。頭暈腦漲,臉上發燙,眼睛更是一見光線就覺得刺痛難忍,不時有滾熱的淚水流下來,黏黏糊糊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冒了,可是又比感冒更難受,更叫人說不出的煩躁不安。她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夢生嬸在和鄰居們打牌說笑,吵得她直想哭,她隻好走出屋去,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奶奶這邊。
奶奶又生病了,在床上半躺半坐著,有兩個老太太在一旁坐著聊天,育青就默默地站在門外。奶奶遠遠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叫她進去,問道:“育青你是不是不舒服?”
奶奶又問其他人道:“你們看,她是不是出麻疹子?”一個老太太眯著眼看了育青一會,說:“就是出疹子呀,臉紅紅的。”另一個老太太湊近了看看,也道:“哎喲,真的是!這小孩這麼眼淚汪汪的,她是眼睛怕光呢!”
奶奶趕緊對育青說:“你快回去吧,去躺著,不要在外麵吹風了。告訴你爸媽說你出麻疹子了。”
育青回了家,正不知道怎麼和夢生嬸他們講,奶奶倒請剛才的一個老太太跟著過來了,告訴夢生嬸說育青出疹子了,又絮叨著一一叮囑,不要讓她出門,也不能讓她吃有油鹽的東西,要吃白糖拌飯。夢生嬸答應了一聲。
那老太太又說:“要不要去個請醫生來看看?”夢生嬸打牌正打得興頭,就不耐煩地說道:“早就打過疫苗了!”老太太見此情景,也就閉上嘴巴,轉身走出去了。
育青進房間躺著,一躺下就有點起不來了,越躺越難受,渾身沒力,昏昏沉沉地時睡時醒,隻覺得天昏地暗,都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這天育青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廚房傳來‘哧啦’一聲大響,有人在隔壁爆起油鍋,一下把她驚醒了。
她痛苦地睜開雙眼,見窗外將暗欲暗,已是傍晚時分,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躺了幾天了。她隻覺得頭痛欲裂,喉嚨發苦,渾身難受。
廚房在用油煎藠頭,沒一會,濃烈衝鼻的油煙,伴著藠頭氣味漸漸散到她周圍來,越來越濃,越來越嗆,她聞著這氣味有點想吐,但又無力動彈,於是閉起眼睛繼續躺著。
頭很痛很難受,一陣一陣地痛得越來越厲害,育青希望自己能睡著,那樣就感覺不到頭痛了。
可藠頭那種肉乎乎油膩膩的氣味越來越濃,她扭過頭去,想要躲過這惡心的氣味,但這種氣味到處都是,她無處可逃。她隻能絕望地等著它慢慢散去。廚房又傳來夢生嬸他們挪動桌椅、拿碗拿筷的聲音,知道這是吃飯的時候了,還得要有好一陣吵鬧。
夢生嬸又在罵罵咧咧,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又有人不小心掉了筷子到地上,啪地一聲輕響。不知怎麼,他們吃飯的一舉一動,育青都聽得分外清晰。隻聽見他們不停地夾菜、扒飯,吧唧吧唧地咀嚼,又是吞咽的聲響,聽得育青一陣一陣惡心,想吐又吐不出來。她模糊記得自己很長時間什麼也沒進嘴了,知道肚子裏什麼也沒有,可又總覺得想吐。
最惡心的是藠頭的氣味,她不明白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種生物。明明是植物,偏偏一種似肉非肉的氣息。它完全不象黃瓜、豆角那樣清新,而是這麼一種曖昧不明,倒人胃口的氣味,而且這麼地嗆鼻。育青想起以前自己也吃過藠頭,軟不軟,硬不硬,不甜不脆,不酸不辣,真不明白自己當時是怎麼吃下去的!她越想越反胃,想要強迫自己不再想它了,可它那圓不圓,方不方,傻不楞登的樣子總在她眼前浮現,叫她煩惱不已。她發誓以後就是挨餓也絕不再吃半個藠頭!她在心裏幻想著,以後要是看見了藠頭,就衝上去一頓猛踩,踩它個稀巴爛!那才叫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