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語河,一個頗有些詩意的名字,是華夏母親河的一條支流,傳說有仙人喜愛此河美景,流連於此,所以凡人經常能在這裏聽到仙人的囈語。
不過這是很久以前的傳說了,如果現在誰說仙語河能引來仙人,估計河兩岸的原住民能上去抽他兩個巴掌——你家又黑又臭的河能引來仙人?
三十年前,當地政府招商引資,在河兩岸建設了大量的工廠,這些工廠為原本貧窮的仙語河地區注入了經濟活力,但與此同時,大量的廢水排放也破壞了仙語河的自然環境,讓原本詩情畫意的仙語河變成了人人掩鼻避走的汙水河。
如果隻是望之欲嘔、聞之欲吐,看在錢的份兒上也就罷了,但原本以仙語河為飲用水的原住民疾病頻發就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了。這裏曾經有一個村被稱為癌症村,全村5000多人,有80多人因為癌症去世,剩餘的人裏,不知道有多少人也陷入病魔的糾纏。
居民們向政府反映過,但每次反映之後,環保局總是姍姍來遲,工廠雖然會關閉,但當環保局走了,工廠又會重啟。
兩岸居民不堪其苦,很多都選擇了背井離鄉,外出謀生,但是,總有沒能力去闖蕩或者故土難離的人家,隻能繼續困守在這裏。
何文清就是困守者中的一員,他在這裏承包了一座荒山,種植了大量果樹,每年的收入倒也不少,這正是他不願意離開的原因。
早上起來,何文清發動自己的小貨車,準備到五十裏外的鎮上買灌裝純淨水,這樣的事情他每周都要做一次。村裏雖然接通了自來水,但隻要有點兒能力的,都不會去直接飲用,因為大家都知道,自來水也是來自於仙語河,雖然經過處理,但遠遠達不到飲用水的標準。
順著河邊的公路,何文清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開車,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什麼事情有點兒不對勁兒。他琢磨了一番,驀然發現,今天沒有聞到仙語河散發的那股惡臭味兒——作為仙語河畔的原住民,他對那股氣味已經習慣了。
何文清將目光望向車外,仙語河反射著陽光,亮晶晶的,讓他呆了一呆。
嘎吱——
何文清用力地踩下刹車,從車上跳下來,踉踉蹌蹌地跑到了河邊,近距離觀察,他終於確信,仙語河的河水變清澈了。雖然河底和岸邊的淤泥還有一種病態的油膩,但河水變清澈是不爭的事實。
“環保局主動下來檢查了?”何文清有些納悶。環保局的檢查向來都是在村民委員會的投訴下才進行的,而何文清自己就是村民委員會的成員,他可以確信最近沒有進行過投訴。
大家都知道投訴也沒用,環保局會來,但是不痛不癢地處理之後,一切還是老樣子,之所以要去投訴,不過是為本村爭取一些優惠政策,比如山林承包費用減免、子女去鎮上上學的交通補助等等。
就算環保局來檢查,工廠關閉,仙語河也不會變的這麼快吧?以仙語河的汙染程度,停止汙水排放也要至少一年才能達到現在的狀況,而昨天仙語河還是臭氣熏天呢。
何文清站在河邊,神情不斷變幻。一方麵,他告訴自己,不要指望仙語河變回自己十來歲時的樣子,因為那不現實,最終收獲的隻能是失望。另一方麵,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指望能成為現實,如果一切能恢複到山清水秀的那個樣子,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財富去交換。
與何文清一樣站在河邊、心情矛盾的人不在少數,有從小聞著臭味長大的孩子,也有親眼看著天堂變成地獄的老人,更多的,是對青山綠水隻剩下模糊回憶的中年人。
仙語河兩岸的工廠在前一天都接到了政府通知,說是有人要對他們的廢水排放管道進行改造,這個過程不需要他們支付一分錢,並且以後可以肆意進行汙水排放,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授權與配合。工廠老板們痛痛快快地簽訂了協議,在他們琢磨著什麼時候開始改造動工的時候,淨水車間已經一夜之間建成了。
富強化工廠的汙水排放口在今天早晨多出了一個奇怪的建築,看上去像個不規則的抽屜,帶著強烈的現代建築風格,早來的工人還沒到上工時間,都圍在那裏指指點點。
“這是個什麼東西?”
“你長眼睛是當泡兒踩的嗎?上麵不是噴著字嗎?拓荒者淨水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