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妍抬了抬眼皮看過去,隻見是個水靈靈的丫鬟亭亭玉立,一張麵孔宜喜宜嗔,頭上戴了隻鍍金的簪子,手上也戴著兩隻白玉鐲子,看著便比一般丫鬟體麵了許多。
“玉英姐姐,我不想吃藥。”顧衡之剛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兩塊糕點,現在可什麼都吃不下了。
玉英極有耐心地柔柔笑著:“三少爺,不吃藥身子怎麼能好呢?快些吃了,不然大家都該擔心了……”又想到顧衡之還是個孩子,便哄道:“奴婢準備了許多蜜餞甜果,三少爺若是怕苦,等喝完,奴婢給您一盤。”
顧衡之像是有點怕玉英,明明不樂意,嘟著嘴卻不反駁,不過也沒有乖乖去喝藥。
顧妍的目光便在那碗漆黑粘稠的藥汁上掃了掃。
滿屋子濃重的藥味,苦澀又嗆鼻,隻這一股子厚重的氣味裏,顧妍聞到了濃濃的老參味。
老參滋補確實不假,但也得看是用在什麼地方。
便有話說,是藥三分毒。像衡之這種身子弱的人,其實是不大適合用老參的,否則虛不受補,定會造成肝虛腎虧,陽火過盛。
若是大夫開的藥方裏加了老參這麼一味,想必也斷不會劑量如此之重,玉英煎藥的時候究竟有沒有發現?
顧妍的眸光定在了玉英臉上。
在丫鬟裏,玉英是生得極好的了,膚白若雪,傲鼻薄唇,眉如遠山翠黛,眼如秋水流波,生生的美人胚子。
玉英本是侯府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亦是府裏的家生子。她的老子是父親顧三爺身邊的大管事,娘則是世子夫人安氏身邊的管事嬤嬤,玉英在府中的地位頗高,亦是主子身邊極為得臉的,下人甚至都賣臉地尊稱一聲玉英姑娘。
隻是自從半年前起,老夫人便將玉英撥給了三少爺顧衡之,伺候三少爺的起居飲食,好好照顧三少爺的身子。
府裏人都說老夫人是真心疼愛三少爺,竟把手下得力的丫鬟賞給三少爺了。
換做以前,顧妍或許也會這般想吧。
隻是,她上輩子在離開侯府之後有聽說,父親除了扶正了李姨娘為正室夫人之外,又新添了一名玉姨娘,而這玉姨娘恰恰不是別人,便是眼前的玉英。
若是多了這層牽扯,顧妍卻不得不留心。她不知道玉英和李姨娘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也不知道玉英是不是要加害衡之,但至少眼下,她決不能任其得手。
顧妍這麼一想,便故意拿食指刮了刮臉,道:“衡之羞羞臉,居然怕藥苦呢!”
她轉而就要端起藥碗給他喝。
也不知是手滑了或是藥碗太燙了,顧妍卻是失手打翻。
藥汁撒了滿桌子,沿著桌角淅淅瀝瀝滴了下來,洇在地毯上,圈出一灘灘的暗褐色。
玉英的臉色微變,陳媽媽則忙上前瞧顧妍有沒有傷了手,顧衡之連生氣都顧不得了,也拉過顧妍的手細瞧。
“怎麼紅了?”顧衡之大聲叫嚷,使勁對著那微紅的手指吹著,連連問道:“痛不痛?燙著沒有?陳媽媽,快去拿藥膏來!”
顧妍皺著臉一副很疼的樣子,眼淚汪汪,抿唇道:“藥都打了……”
“打了就打了,反正我也不吃。”顧衡之不以為意。
這話卻讓顧妍怔了怔。
他不吃是什麼意思?他知道那藥是有問題的?
還未等顧妍想明白,玉英已溫聲哄道:“五小姐別在意,不過是一碗藥,奴婢再煎就是了,您注意些,千萬別傷了身子。”
柔聲細語軟綿綿的,可不知怎的,顧妍聽了很不舒服,她也敏銳地感覺到了顧衡之的不悅。
玉英畢竟曾是老夫人身邊的人,此時無人責備與她,陳媽媽取了燙傷的膏藥來,顧衡之就非鬧著要親自給她上藥。
剛剛那處不過是顧妍用手搓紅的,如今顏色已褪了少許,顧衡之像是渾然不覺,依舊仔仔細細給她塗抹藥膏。
玉英悄悄攢眉。
那碗藥她明明是等晾溫了才送來的,五小姐怎會燙著?難道小孩子皮膚就這麼細嫩?
現在藥汁都灑了,便是要求證也無從下手,看兩人煞有介事的模樣,玉英不好細問,稍稍存了個疑,便出門又去煎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