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酒水已經停了,空置的酒壇零零散散放在一邊,兩人醉意都已微重。
顧崇琰麵頰緋紅,眯了眼,舉起了酒杯敬上,“二哥來年必要升遷,小弟沒什麼好說的,先在這兒祝二哥官運亨通,青雲直上!”
先幹為敬。
顧二爺頭腦發脹,卻不代表他意識不清醒,從一開始老三請他們兄弟幾個喝酒,他就大概猜到老三是什麼意思了。
大哥和老四都是酒量淺薄的人,他自個兒在外這些年,練得多了,倒是不錯,老三今兒喝得又都是才埋了兩三年的桂花釀,擺明了是要摒除掉大哥和老四,跟他單獨說些什麼。
顧二爺沒有忽略掉顧崇琰眼底深藏的憤懣不甘和抑鬱不得誌,又聽到這如今的祝賀之詞,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顧二爺含笑將麵前杯中的酒喝下,安撫地拍了拍顧崇琰的肩膀。
都說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
大夏如今科舉取士,那些莘莘學子,哪一個不是奔著內閣而去的?
老三如今倒是在翰林院熬著,然而細數上一數,其實幾年來並未有多少拔擢的機會。
可再細想一想,老三考中進士,又中庶吉士的時候,年約二十六了吧,連最小的婷姐兒都出生了,與他比起來確實晚了不少……
而且他當初走的也不是翰林這條路……
顧二爺輕撫著新長出的青皮胡,眸色有些幽深。
他在官場也有十多年了,經營的人脈他自認要比老三廣得多,若要幫上一幫,卻也是不過是一番打點的事。
可老三到底不比大哥啊,大哥總算於資質上差了些,可老三不一樣……他與老三一起長大,癡長他幾歲,卻也看得更透,難道還不知道,這個三弟是個會來事的嗎?不然當初也不至於娶了現在的三弟妹了……
一麵高高的城牆,也許隻要撒下一卷雲梯,就能輕而易舉征服。可顧家,有他一個就已經足夠了……
顧二爺苦笑著微搖了搖頭,“可沒你想的這麼簡單!”
顧崇琰一聽,就知道接下來的話至關重要了,他忙收斂心神一副受教的模樣,便聽得顧二爺說道:“你可還記得,當初我二甲及第,本已是在準備庶吉士大考了,卻為何最終沒有參加?”
顧崇琰想了想,道:“是因為當時的閣臣,趙誌蒿趙大人說了兩句話。”
顧二爺點點頭,“我自入國子監讀書,拜太學博士薛涵為師,師座的頂頭上司,便是當時的文淵閣大學士趙大人,我科舉那篇製藝趙大人曾讀過,他說我學問自傲有餘,到底太過年輕,曆練不足。”
說得都有些自嘲了,“當時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氣之下就托關係去西北謀了個缺,本也可以選擇更富庶的江南,可我想西北苦寒,既是要磨礪,這個地方便最合適,等三年後再回京,見多了外頭的世界,脾氣性情也比從前收斂了不少……”
顧崇琰不明白二哥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心裏卻也是羨慕的,在他看來毫無前途的事,二哥卻做得比他好太多。
顧二爺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下,徐徐說道:“我這些年主要職司便是鑿山引渠,屯田修葺,委任書下來了,想必是要入工部了,而如今的工部尚書,可是沈從貫的人!”
沈從貫,便是現在的內閣首輔。
顧崇琰聽得心裏頭一跳,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二哥剛剛繞那麼大彎子做什麼。
當初趙誌蒿也做過首輔,隻是趙大人身體不好,當了兩年便致仕回鄉了,在這兩年裏,同為閣臣的沈從貫可被壓得夠慘了,除他外其餘五位閣臣,四位都是趙誌蒿的人,另一位態度曖.昧保持了中立,無論沈從貫想說些什麼,到最後,也都一票否決,沈從貫心裏頭怕是恨死趙誌蒿了。
而等趙誌蒿致仕後,那繼任的,又是趙誌蒿的同黨崔世群,可惜崔世群命不好,做了幾個月暴斃身亡了,沈從貫這才有機會翻了身……他又不是個心胸寬廣的,自是對從前那些狗腿子一力打壓,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隻不過從不放在明麵上來說。
二哥是由了趙誌蒿才有了今日,沈從貫看不慣二哥也情有可原,平素裏不吹毛求疵都算好的了,還要求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