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那盞鬥彩青花瓷盅在青磚地上摔得粉碎,丫鬟們忙撲過去收拾起來,大氣也不敢出,然而老夫人似乎仍不解氣,又接著摔了一個杯子。
安氏趕忙上去攔著,拉住了老夫人的手,“母親,您仔細傷了手,也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老夫人卻是真的氣狠了,“好啊,可真好啊!”她捂著胸口,反反複複說著好,大大喘息了好一陣,這才停下來,“她們是非要鬧得闔府皆知,滿城風雨是吧?好,讓她們出去說!去,去九彎胡同口搭個戲台子,讓她們唱去!”
這是真正在說氣話了。
安氏也覺得頭疼。
賀氏在家裏麵飛揚跋扈一點,肆無忌憚一點便算了,橫豎總有人在她屁股後麵幫著她收拾捅的簍子。老夫人念在和她出自本宗,總是對賀氏多有寬容,可她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怎麼也這般糊塗!
不過就是睡了個女人,處理幹淨了不就好了?還這樣沒完沒了……
先前好不容易將下人的口堵住,有些事沒有能傳出去,現在倒好,賀氏帶著女兒去攬翠閣一鬧,這下都知道了!
再接下來要收拾人,可得費好大的心力,真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安氏心裏窩著火,眼下卻仍強逼自己按捺住脾氣,“方才大夫來回過了,好在李姨娘傷得並不重,隻是臉上多了幾道印子,要消下去得需要些時日,大夫開了雲霜膏,假以時日,應該不會留疤的……”
老夫人哼了聲,淡淡說道:“自作孽。”
安氏一愣,反應過來才心想,老夫人不會以為賀氏胡鬧起來說的話是真的吧。
以李姨娘的性子和行事風格,斷不會把自己置於這份境地的,時機不對不說,還把自己明明白白放在槍口處……這不合常理啊!
老夫人心裏也是疑惑的。
賀氏去李姨娘那裏吵,原由是什麼,她當然聽說了。
玉英是她放給衡之的,妙齡的少女,放在一個孩子那裏,自然不是為了給衡之留著用,她的意思,除了是照顧衡之,也是給老三提個醒。
柳氏是生不出來了,李姨娘產後失調這幾年也沒動靜,衡之身體又時好時壞,玉英長得好,身體也不錯,給老三留作備份而已,玉英自己也是願意的……
可現在,玉英居然另擇染指了老二……
老夫人想想都覺得如鯁在喉。
玉英既然是在老三的書房和老二出的事,那她的本意就該是在老三才對,隻不過陰差陽錯成了老二……這事也隻能說天意弄人,賀氏非要將罪名安在李姨娘身上,那就有點無理取鬧了。
可真的,和李姨娘一點關係都沒有?
老夫人可說不準,誰知道李姨娘葫蘆裏賣的都是些什麼藥?指不定是想借刀殺人除了這隻眼中釘呢!
就沒有一個安分的!
老夫人用力揉著太陽穴,“接下來的事你多費費心,侯爺就快回來了,別拿這些糟心事去汙了他耳朵。”
她看起來很是疲憊,卻在提到侯爺時,連聲線都柔和了幾分。
安氏微微笑著保證道:“母親放心,今兒的年還會照樣熱熱鬧鬧過的。”
……
不得不說,賀氏來攬翠閣這麼一鬧,效果驚人,有關玉英勾.引二爺的話很快就傳開了。
庭院裏,穿著蓑衣鬥笠正在園中掃雪的兩個粗使丫鬟見四周無人,這便湊在廡廊下嘀嘀咕咕,說的就是這一茬。
“我說什麼來著?玉英她就是個狐媚子,長得一身騷氣,手段可毒著呢!連二夫人都敢得罪……誒呦!這是吃的哪門子雄心豹子膽啊!”言辭裏說不出的鄙夷和看熱鬧。
另一個搓著自己凍紅的手,搖頭歎道:“人家可不是膽大包天,人家是命不好!”說到這就笑了,神色間不經意就流露出一絲嘲諷,聳了聳肩很不屑的樣子,“玉英哪裏敢跟二夫人叫板,她也就看三夫人柔柔弱弱的好欺負,想分一杯羹,這才看準了三爺……不過可惜了,眼睛長得不好,瞎子一抹黑的,錯把二爺當三爺,可不是遭苦頭了?”
一陣竊笑,說話聲又壓得低了,“聽說還是攬翠閣那位使的計?”
“嗯,倒還真有可能,那位啊……”已是諱莫如深,“我們遠著些就是了。”
兩人對視一眼,俱都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