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一個奴才死了而已,掀不起什麼風浪,安氏給了常嬤嬤男人二十兩的銀子作為賠償,那男人笑著收了,轉瞬就納了一個十六歲的小妾,就是不知道被關在碎芳樓的玉英知道了自己娘親的死有什麼反應。
當然,這些就不是安氏需要考慮的範疇了。
方才王選侍那樣親昵地拉起了顧婼和顧婷的手,見到的人都能猜到幾分她們的身份。
自家長輩早就已經關照過了要好好結交顧家的小娘子,尤其是三房的嫡女,這下子主動要和顧婼與顧婷搭話的人便多了起來。
顧婼應對這些還是綽綽有餘的,顧婷則顯得小心翼翼,倒也沒出什麼差錯,隻顧妍目光四下看了看,見到這花園林徑盡頭一座花牆,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想來,那座花牆的後頭,就是公子哥們吟詩作對的場所了。
皇長孫夏侯淵身體不是很好,喜好的又是木匠工作,應對不來這群人,那能招待他們的,也就隻有五皇孫夏侯毅了。
一座花園,一堵花牆,這麼隔開他們,總算些微心安,若是見不到麵,那便最好。
眾人看顧妍低眉斂目謹小慎微的模樣,心中起了猜測,結合方才王選侍的態度,立馬猜到了顧妍就是那侯府唯一的庶女。
按理說,庶女參加茶花會是不被允許的,然而顧三爺特殊,東宮額外格外邀請了也不算錯,來了的小娘子都是家裏地位尊榮又受寵的,對待庶女就更加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看向顧妍的目光也帶了幾分輕蔑。
顧婼有些奇怪,悄悄問她:“你今天是怎麼了?”
往日裏可從沒表現得這樣過,都在緊張什麼?
顧妍回了神,搖搖頭。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在想些什麼。那些陳年舊事,這輩子都還沒發生過,她與夏侯毅也隻是很普通的陌生人而已,往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她是這樣說服自己的,可腦子裏想到的又是另外一番定論。
這些事,在某一個時空,都是原原本本存在著的,她經曆的苦難還那樣刻骨,身體上的折磨,精神上的絕望,每一波都足以摧毀她的意誌。
哪怕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發冷。
隨便一句話就抹得幹幹淨淨,她做不到!
那種酸澀的執拗與仇恨,她承認,她沒有這個本事放下。
小娘子們笑嘻嘻地三五成群說起話,她們的話題,無非都是什麼衣裳好看,什麼花色時興,哪家的首飾精美,誰處的花露清香。
再大膽一些的,還有悄悄說起誰家的郎君俊秀,哪戶的兒郎多才。
顧婼與沐雪茗相談甚歡,見顧妍笑著搖搖頭,也便不多過問。
某種程度上,其實顧妍比她有主見得多,大多情況都是她聽妹妹的主意。
桌上擺放了精致的點心和水果,眾人圍著攀談,顧媛也顯得遊刃有餘,歡聲笑語不斷。
又有幾位小娘子由宮娥領著過來了,有相熟的早已聚在一塊兒,名門閨秀大抵都一個樣,可那在一旁形單影隻,遠遠走過來的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女,卻一下子吸引了顧妍所有的目光。
眼如秋波,口若朱櫻,頎秀豐整,臉似觀音。
用什麼美好的詞來形容她都不為過了,顧妍記得自己曾經調笑她說:祖娥姐姐就像是從詩經裏走出來的!
是的,這樣一個像是渾身上下都帶了水墨香氣清靈女子,就如那詩經裏極盡歌頌的曼妙伊人一般,一眼便已觀之忘俗。
顧妍一瞬淚盈於睫,目光再也離不開她。
在某些孤單伶仃的日子裏,她一直都是充當著姐姐的角色。
那時候,其他人稱她張皇後,她卻隻允許自己喚她姐姐。
哪怕自身地位尷尬,在魏都的權勢下,也要用微薄的氣力,保住她的一條命。
極刑之下,若非是張祖娥耗盡心力關係尋人為她醫治,她連那被幽禁的兩年也是撐不過去的。
這些,她都記得,並且,感念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