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姿纖瘦,半年多的病痛折磨,讓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尊失了活力麵色灰敗的瓷偶,仿佛風一吹便要倒下了。
顧婼於心不忍,上前緊緊抓著柳氏的幹瘦的手掌。
從前的溫柔細膩,到如今,卻僅僅剩了皮下白骨。
這一切都是因了什麼?
顧婼突然又覺得,自己做的並沒有錯。
柳氏到底沒有進去。她突然覺得不知該怎麼麵對顧妍,或是要怎麼麵對自己。
她自小在家中便被當成寶貝一般慣著寵著,無論出了什麼事,都有兄長或是長輩在她前頭擋著,從不會擺到她的麵前讓她憂思。這樣無憂無慮,雖說讓她一路順遂成長,卻也沒有給予她能夠應變的能力。
柳江氏生前曾不止一次地擔憂,女兒這個性子,以後嫁入夫家該怎麼辦?可能撐得起正室夫人的責擔?
這樣的憂慮,不無道理。
柳氏一直都按著長輩要求做事的,規規矩矩亦步亦趨,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任性,大抵便是要嫁給顧崇琰。
這門婚事當初不止是柳建文有微辭,柳江氏也是不滿意的。
如今她的報應果然就到了。
顧崇琰對她若即若離,李姨娘爬上頭壓她一籌,子女被置於險境性命堪憂,而她還似一隻木偶被人操控著手腳無力還擊。
她能怎麼做,她該怎麼做?
自己選的路,哪怕哭著也要走完,這是她僅有的驕傲和骨氣。
可是,她又怎麼能讓她的孩子也飽受煎熬?
柳氏深深吸了口氣,擺擺手讓顧婼放開她,一步一步極慢地出了清瀾院。
那一刻,瘦弱的身姿卻是極為的筆直堅挺,似乎含了一種堅決。
顧婼沒追上去,有唐嬤嬤幫著開導,娘親會想通的,她知道。
掀開簾子走進屋內,顧妍還半靠在床沿,臉色微白。
那天回來的時候,真的嚇壞她了,顧妍渾身發燙,滿身是血,趴在顧修之的肩頭,就隻有那麼瘦瘦小小的一團,像一隻被遺棄了的小貓。
她甚至不敢去探她的鼻息,生怕得到自己接受不了的答案,哪怕如今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顧婼不懂,怎麼她的膽子能有那麼大,但凡當時有一點點差錯,也許……
這些都不想去回憶了,她微微笑著走上前道:“娘親走了。”
意料之中的事,顧妍平淡地點點頭,捏著有些酸軟無力的手臂。
燒已經退了,身上卻並沒什麼力氣,這場病勢頭凶猛,隻怕是要養一段時日。
綠繡突然急匆匆地跑進來,見顧婼也在,慌亂地行了一禮,道:“五小姐,伊,伊人縣主來了,要來看您呢!”
顧妍一愣,顧婼卻是一驚。想到那日東宮賞花宴上,又心下了然,站起身道:“那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外頭守著迎接?”
顧妍有些茫然了。
蕭若伊怎麼想到要來看她?按理說,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不在鎮國公府,而是回宮和太後住了吧……隨隨便便出宮,太後竟也同意?
沒過一會兒,蕭若伊果然就到了,與她同來的還有安氏顧妤和顧婷,身後跟了個高大魁梧的大漢,竟是晏仲,還有一個麵容白皙的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唯唯諾諾的,光看他幹幹淨淨的麵龐,便知道這是宮裏的某位公公了。
滿屋子的人都對著蕭若伊行禮,顧衡之睜大了一雙眼,就差指著她控訴道:“這是那個要搶他燈籠的人!”
蕭若伊暗暗翻了個白眼,極淺極淡。
某些縣主的儀態,在外人麵前,她總是要端著的,至於私底下什麼樣子,那便要看是對什麼人了!
顧妤顯得很是熱情,趕忙招呼小丫頭給蕭若伊搬上錦杌,顧婷卻有些瑟縮,悄悄站在最邊上,最好便是蕭若伊不曾見著她。
安氏笑著道:“勞煩縣主來看望阿妍,真是有心了,說來還要多謝蕭世子,若非他,阿妍也不會死裏逃生。”
話說得中規中矩,安氏滿眼的笑意。
蕭若伊卻不受用,擺了擺手道:“我與阿妍的情誼,沒必要謝來謝去的,說勞煩便太過了,至於大哥救她,那是看在我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