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若寒冰,狠絕的光芒盡數釋放在眸底深處,化作無數飛刀利刃,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若不是為了那一點點萬一,誰願意在這兒與他們浪費口舌?
顧衡之瑟縮著身體,顧妍將臉埋在柳氏懷中,柳氏睜大了雙眼,緊了緊手臂將兩個孩子摟住,神色驚恐。
挺直的脊梁,終於如風燭殘年的老人,一點點彎折,頭顱垂下,一瞬老了十歲。
老夫人滿意極了這種勝利者的姿態,給顧崇琰和身邊的沈嬤嬤使了個眼色,顧崇琰立即磨墨寫休書,沈嬤嬤則親自去柳氏院子裏大肆翻找。
當顧崇琰洋洋灑灑寫了一整張甩在柳氏臉上時,沈嬤嬤也回來了,對著老夫人搖了搖頭。
老夫人大怒,一掌拍在紅木桌案上,“說,契紙鑰匙都在哪裏!”
幸而留了柳氏一命,不然沈嬤嬤都找不出來,可真就被她擺了一道了。
柳氏低著頭,鬢發散亂,淚水縱橫。
她仔仔細細將休書拿起來研讀,顧崇琰以不嫻、無狀、不貞為由,將她休棄,而兩個孩子,則是因為不孝,要將他們驅逐。
說是給他們留條活路。然而,從此之後,他們哪還能有容身之所?這些名狀跟著他們,他們這輩子已經完了……
心寒是什麼感覺,她想,今日她體會地很徹底。
沈嬤嬤掐著柳氏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指甲胡亂地狠狠掐進她的肉裏。顧妍和顧衡之撲叫著過去。抱作一團直哭。
混亂、嘈雜、不堪……
沈嬤嬤又抓著顧妍的後領將她提了起來,笑嘻嘻地道:“老奴手腳可沒個輕重,五小姐會不會有個好歹。老奴可保證不了……”
柳氏憤恨抬頭,聲嘶力竭地撲騰過去將顧妍搶下來,身子終於癱軟了。
她泣不成聲:“在清瀾院內室的第二根房梁上頭……”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誰也沒料到。居然藏在這樣的地方。
安氏“嘖嘖”歎幾聲,沈嬤嬤複又回去找尋。沒過半刻鍾便拿了個錦盒回來,老夫人迫不及待地打開,滿滿一盒子的契紙,看得人雙眼生光。顧崇琰和安氏亦是心情舒暢。
幾人仔仔細細翻了一番,不由張大了嘴巴。
宅子、田地、林木、塘池、鋪麵、金銀飾物數不勝數,不止是在燕京有恒產。還有保定、邯鄲、大同、太原……幾乎囊括了北直隸所有府台。
柳氏還在嗚嗚咽咽地哭,老夫人眼睛如同明火般灼灼燃燒,璀璨亮麗。
他們都想過柳氏有錢,但沒想到,竟然這樣有錢!
這些東西,給他們,幾輩子也用不完!
老夫人急急忙忙收著,牢牢抱在懷裏不肯撒手,安氏癟了癟嘴,到底沒說什麼,顧崇琰眼睛就黏在上頭,再沒有離開過。
“既如此,簽一個轉讓書,按個手指印吧。”
沈嬤嬤將轉讓書交給柳氏,柳氏含淚簽下,又按了印泥扣上一個鮮紅的拇指印。
老夫人這才滿意地笑了。
這下她也絲毫不用留情麵,差人將柳氏顧妍和顧衡之一道趕出門,至於柳氏的那些心腹丫鬟婆子……顧家可容不得異心人,這些就交給柳氏去頭疼,他們可沒有閑錢去養外人。
直到那扇朱紅色大門緩緩關上,門裏門外好似隔了兩個世界。
窄巷那兒站了一排人,柳氏怔怔站了會兒,抬眸望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
灰蒙蒙的一片,有些涼了,大約又要下雨了……
臉上淚痕未幹,眸中無神,她卻不再哭了。這是她因為顧家最後一次流淚,以後再不會這樣沒出息了……
柳氏慘淡笑了笑,低頭俯下身子緊緊抱著沉默的顧妍和顧衡之,隻覺得陣陣心酸。
顧妍的臉上還高高腫著,火辣辣地疼,這一刻的心情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隱隱的喜悅和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