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會的熱鬧沸騰達到了極致,人山人海裏穿梭,幾人俱都累了。
顧衡之幾乎閉著眼睛靠在顧妍身上由她牽著走,小腦袋一點一點昏昏欲睡。
蕭若伊玩心一起捏住了他的鼻子,顧衡之被憋得臉色通紅,陡然清醒,張開嘴大口呼吸,又少不了一番追逐嬉鬧。
待到月上梢頭,眾人才各自道別散去。
皎皎清輝透過車簾細縫照進來,顧妍不由撩起簾子。晚風徐徐,花燈繁華幕落,慢慢冷卻,也有數輛馬車載人而歸。
她遙遙望見一個穿了天青色竹紋團花直綴的男子正對著其中一輛馬車揮了揮手。
那男子風姿翩翩,卓爾不凡,清淡月光下愈發眉清目秀。
顧妍看著那人似乎是安雲和,正欲瞧瞧他在打招呼的人是誰,但那馬車恰好拐了個彎,什麼都看不到了。
不由懊惱地皺緊眉。
安雲和這個人,上世給她的印象便是為虎作倀,殘暴不仁。
分明該是鐵骨錚錚的硬漢,非要認賊作父,心甘情願做那閹黨的走狗!
顧家都搬去了西城平安坊,安氏的地位早大不如前,安雲和再如何厚顏,也不至於這時候去顧家打秋風。
他來年要參加春闈,七夕這日來拜魁星也說得通,可方才那輛青帷小油車,分明是女子乘坐的!
尋常人家的小娘子哪能入得了安雲和的眼……
顧妍開始竭力回想將才的匆匆一瞥,顧婼幽幽歎道:“你似乎將鄭小娘子得罪了。”
回憶打斷,終於半點記不起來了。
認命地苦笑一聲,她半真半假地喟歎道:“我得不得罪她,她都不會待見我,既如此,何必要讓自己受委屈?”
顧婼笑了她一句“貧嘴”。
顧妍就問她:“姐姐都在擔心什麼?”
“不知道。”她搖搖頭,“總覺得對於現下突來的一切,惶惶然心有餘悸。”
至少她知道,天上掉餡餅,地上有陷阱,哪怕沒有陷阱,興許也會被那餡餅砸中腦袋……
這種事屢見不鮮,顧婼更希望他們能與名利無爭,隻安安心心做一個普通人。
然而這麼想的又何止是她一個?
有些事,從來不是他們能夠選擇的。
顧妍閉了閉眼。
“那就祈求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吧!”
確實是很美好的願望……
可理想與現實總是有差距的。
太後突然病了。
她的身體常年在太醫的調理保養下還是相當不錯的,但年紀大了,總有小病小痛纏上身,幾貼藥下去後不見有起效。
王淑妃衣不解帶地侍候在旁,見太後逐漸消瘦,焦心不已,提出不如請個道士來看看……莫雲觀的太虛道長道法了得,一見了太後,即刻掐指一算。
慈寧宮地處中央龍眼,藏風聚氣,風水自不必說,太後命理祥瑞,五行具在,唯有木命稍有突出,不宜與火命者多接觸。再布陣一測,羅盤指向了西南方的西德王府。
而近來進出宮最尋常的,便是配瑛縣主。
配瑛縣主不是火命,卻是水命,水生木本來相互進益,然水過多則木漂,物極必反,反而克了太後。
方武帝大斥太虛道長一派胡言,他將顧妍召進宮來陪他說話解悶還有錯了?
太後不喜歡見到顧妍他當然知道,可也別用這種命理相克的借口,小姑娘名聲還要不要了?
方武帝不理會太虛道長,太後的病就慢慢地愈發嚴重了。
也不知是誰搗亂,危言聳聽,說配瑛縣主命裏帶煞,與皇命相克,長此以往定會影響國運。
這種謠言自然是被方武帝強行壓下來了,但也逼得他不得不正視起來。
他雖是九五至尊,可同樣也有許多無奈。
顧妍便幹脆“病了”,閉門不出,連帶著西德王府都低調起來。
最樂意見到這種情形的當然是顧家啦,顧崇琰聞言咬牙切齒地“呸”了聲,大快人心道:“那隻妖孽,作惡多端,報應到了吧!看她以後再出來作妖,讓道長降了她!”
笑了陣,他又和李姨娘商量道:“我們不如給莫雲觀捐些銀子吧,讓道長施法,把那幾隻妖孽都收了,把他們都挫骨揚灰,讓他們肉身毀盡,魂飛魄散!”
顧崇琰目眥欲裂。
他現在官丟了,聲名狼藉,又不得入仕,剛從大牢裏出來沒多久,身上挨板子的傷還沒好透,住的地方比原先小了數倍不止,連伺候的人都不夠用心,粗茶淡飯的,讓他很不習慣!
李姨娘將他從大牢裏贖出來,顧崇琰感激她,便將她扶正了,顧婷也被提前從清涼庵裏接了回來,正式成了嫡女。
然而這時候的嫡女,早不值錢了。
小姑娘瘦了許多,麵黃肌瘦的,眼神沉寂孤僻了不少。李姨娘心疼壞了,卻又不好光明正大地給她進補。
她花了兩萬兩把顧崇琰保出來,現在全顧家上下都知道她有錢,眼睛牢牢盯著呢。
顧家的銀錢目前由了顧二爺掌管,隻每月給安氏特定的份例讓她應付府裏的支出……自然是和從前沒得比的,可大手大腳習慣了的人,突然拮據,哪裏受得了?
安氏恨不得將李姨娘住的地方翻個底朝天,找一找有沒有銀兩藏著。
李姨娘怎會讓她得逞?
她便隻說錢都花光了,一文多餘的都沒有,他們都還得靠吃府裏頭的公中,等著安氏給嚼用呢!沒見親女兒身子都虛成這樣了,也沒準備上等的補品給補身子嗎?
到底李姨娘比不得從前的柳氏好搓圓捏扁,安氏用盡手段,又顧忌著李姨娘捏著她的命門,氣得咬碎銀牙,到底沒逼她吐出一個銅板!
而顧崇琰現在無官職,無奉銀,真正吃穿用度都是顧家公中的,三房名副其實成了府裏的米蟲,格外討人嫌。
顧崇琰盡想著如何翻身了,整天白日做夢想要將柳氏和那幾個小雜種折磨得體無完膚,一聽配瑛縣主的事,就忍不住大聲嚷嚷。
李姨娘就靜靜看著他,麵無表情,淡淡說道:“三爺,我沒有錢,至多還有些私房的首飾,這些東西捐給道觀,想必道長也不會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