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妍揉著酸脹的太陽穴回了王府,蕭若伊過來了,紅著一雙眼睛坐在庭院裏等她,顧衡之在一邊陪著她說話。
原先挺活潑的一個人,這個時候沒精打采,顧衡之讓她逗兩隻刺蝟,她也能走神。
想來合該如此,方武帝是她的親舅舅,明啟帝是她的表兄,兩個親人相繼過世,若說蕭若伊一點兒不傷心,還不至於。
她看見顧妍便奔過去,拉著她道:“阿妍,我想和你說說話。”
顧衡之探過頭,癟癟嘴,抱了阿白和大黑慢吞吞地走開,臨了回頭看那一眼,顧妍知道他是在擔心的。
“太皇太後變了!”
蕭若伊坐下後開口第一句便是這個,顧妍身形不由一窒。
太皇太後的變化,想必明眼人都是能看出來的,她指的當然是太皇太後和鄭太妃之間的關係,就不知道蕭若伊是否也是同種意思。
蕭若伊忽的哽咽起來,“舅舅過世地突然,我知道太皇太後心裏肯定不好受,就和祖父說進宮去陪她,寸步不離。看她一日三餐照舊地吃,神色如常,我心裏就莫名地難受,想勸她好歹哭一哭……老人家年紀大了,什麼都憋在心裏,肯定是要憋壞了的。”
顧妍靜靜看著她。
蕭若伊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太皇太後就隻是淡淡地笑,讓我別操心,我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從沒見她這樣過,雲淡風輕地好像發生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韓公公在她身邊伺候了幾十年了,他因為韓公公送上來的茶水太燙就讓人杖責他三十大板,韓公公吃不消就這麼去了,蘭姑姑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老人,因為梳了的發髻不合她心意,就把蘭姑姑打入慎行司,以至整個宮裏的人換了大半!”
顧妍輕輕蹙眉。
她知道有些人受了刺激可能會做出一些出格的行為,像太皇太後這樣,遷怒身邊人,可能便是某種表現方式。
“朝上要追討鄭太妃的過錯,我以為太皇太後定要不留情麵,誰知她一反常態,我問她為何,她就斥責我多管閑事,還要我走遠些莫要處處打擾她。”
蕭若伊豁然站起身來,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
“阿妍,她從來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而且我看她的樣子,似是半分不曾將誰放在心上……舅舅猝逝她無動於衷,明啟帝駕崩她漠不關心,她隻在乎鄭氏集團是否安然無恙!”
末了她竟來了一句:“她根本不是太皇太後!”
顧妍瞠目結舌,趕緊站了起來。
蕭若伊拿帕子捂了眼睛,雪緞錦帕上很快泅濕兩片。
這種話怎好胡說八道?
便是普通小老百姓妄論皇家是非,走漏風聲後也要受罰,更何況蕭若伊還是太皇太後的外孫女!給人聽去了,哪裏討得了好果子吃?
顧妍四處瞧了瞧,她們所在的亭子地勢高,周圍沒有從木,空蕩蕩的。
心中稍安,顧妍拉著她說:“你莫要太武斷了,太皇太後還能有假,你從小長在她身邊,還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蕭若伊很是篤然,“正是因為我從小在她身邊長大,對她的神情舉止了如指掌,可我最近看她,活生生就是變了個人!”
這話卻讓顧妍的心頭猛地一顫。
她定定地看著蕭若伊,心裏頭某個想法叫囂著,翻滾著。
蕭若伊的意思是,身體沒變,可芯子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嗎?
“這話,你還和誰講過?”
沉冷的音調,讓置於暖陽裏的人生生打了個寒顫。
蕭若伊轉過頭來看著她。
顧妍又問道:“你還和誰說過?”語氣愈加急促了。
蕭若伊微怔,訥訥說:“還和大哥說過。”
“沒了?”
她細想想:“沒了。”
顧妍總算鬆口氣。
要是一切都是真的,那才是麻煩。
太皇太後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就可以理解成是在大換血……將身邊熟識的人一個個攆走,越來越少的人會發現她的異樣。
可蕭若伊是縣主,是太皇太後的親外孫女,不是像韓公公、蘭姑姑這麼好對付的。
蕭若伊真要到處去說,惹起了誰的注意,後果才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