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妍是被嘴裏的藥味苦醒的。
她慣常不喜歡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喝藥,都是憋了口氣一下子幹了,再吃幾粒梅子解苦味……當下便皺緊眉別過了臉。
耳邊斷斷續續好像有誰在說著話。
顧妍慢慢睜開眼,就見青禾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視線微轉,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顧妍剛覺得眼熟,他便笑著遞過來一碟蜜餞,“嫂嫂,吃這個就不苦了。”
說著拈了一粒遞到她的嘴邊。
顧妍怔了一下,是蕭澈!
她剛想起身,青禾就趕緊按住她不讓她動,“夫人,您動了胎氣,現在需要靜養。”
顧妍又是微愣。
蕭澈見她不吃,便將梅子塞進了自己嘴裏,跟著點頭:“嫂嫂要給澈兒生小侄子!”
顧妍詫異地看向青禾,青禾微笑著道:“一個多月了,脈象還不顯,大夫把了許久脈才確定的。”
顧妍記著自己的月事好像是遲了……可她一向都不大準,而且最近總是憂思繁重,更沒在意這些。
不由自主撫了撫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有孩子了?
她和蕭瀝的孩子!
是了,她已經雙十了,和蕭瀝成婚近五載,一直無所出,早就有不少人開始非議傳閑話了,她也和蕭瀝談過若不然早些要個孩子,可是那個笨蛋,堅持說要再等幾年,直到她過了二十歲生辰才停了用藥。
若是他知曉自己就要做父親了,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昏迷前的記憶慢慢回攏,那衝天的火光灼燒,熱浪席卷。後來冷簫帶她出來了,再後來她便失去了意識。
聖旨!抄家!
對!國公府被抄家了!夏侯毅要查抄了鎮國公府,祖父還……
顧妍猛地一驚,連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我昏迷之後,又出了什麼事?國公府怎麼樣了?祖父怎麼樣了?”
青禾的目光有些躲閃,蕭澈突然道:“忍冬姐姐去煮粥了,嫂嫂你睡了一日夜,一定要多喝些!”
顧妍轉過頭來看蕭澈,他依舊滿麵笑容,好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顧妍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自己所在的房間算不得華貴,但也窗明幾淨,而蕭澈先前幾年前被送去大興的田莊,交由了鎮國公原先的長隨常貴來教導……這裏是大興田莊?
忍冬端了小米粥過來,他的頭發短了一大截,是那日不小心沾上了火星燒掉的,但撿回了一條命,忍冬也不在意這些外在。
她小心地扶顧妍起身,一勺一勺喂她喝粥,蕭澈始終睜著雙眼睛看著,顧妍望了眼高幾上的花斛裏插了幾朵岩菊,便對蕭澈道:“花都謝了,澈兒幫嫂嫂去重新摘兩支好嗎?”
蕭澈點點頭便跑向外頭。
“到底怎麼了?”
顧妍這才看向青禾沉聲問道:“冷簫救我出的火場,你不會不知曉,你也不用怕我受不住,我現在比誰都要愛惜自己這條命!”
青禾默了默,這才一五一十地交代:“自世子在通州大敗,國公爺便料到皇上遲早會拿國公府開刀的,早便交代了冷簫和薛護衛尋時機送夫人走……果然皇上以世子瀆職之罪查抄國公府,公爺在前院拖延時間,可後來卻發現,寧古堂走水,有人想要夫人的命!”
“火勢燒得很大,周邊的下人卻莫名被驅散了,冷簫和薛護衛好不容易才將您和忍冬帶出來,一路到大興來。”
青禾小心看了顧妍一眼,見她神色尚且平靜,繼續道:“鳶尾與桔梗沒能逃出來……後來有人將她們的屍身收斂了,外人隻知,鎮國公世子夫人,已經在這場大火中被燒死了……”
“那祖父呢?”她記得之前桔梗說,祖父一頭撞在了影壁上,以死明誌!
青禾歎了聲慢慢搖頭,“皇上以公爵之禮下葬國公爺。”
顧妍諷刺地笑。
一邊要查抄了人家的府邸,一邊又要做足麵子體恤撫慰!
夏侯毅,做人做到你這麼矛盾虛偽,已經少有了!
顧妍心裏陣陣地發酸發堵,祖父的身體這兩年每況愈下,腿疾反複,連行動都受製,卻還在這時候站出來為她擋下那些暗處的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