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把事情惹大,再圍上來一堆人,我的臉就再沒地方擱了。於是,我便帶著幾分道歉的口氣打圓場說:“小朋友,是我的不對,我願照價賠償。”
“賠償?要是沒抓住呢,不就溜啦?”他瞪了我一眼,“天鵝湖是國家指定的保護區,咱們牧區的人從來不傷天鵝,也不撿天鵝蛋,因為連3歲娃兒也明白,哪怕抿天鵝一指頭也是可恥的。你倒好,這麼大的人,手伸得真長,一下就抓去了3個鵝蛋。”
我簡直受不了啦,無數根鋒利的針在刺著我的心尖,渾身的血仿佛都湧在了臉上,臉要爆炸啦。我巴不得鑽進天鵝湖裏去,把這副難看的臉藏起來,永遠地藏起來。
我把手伸進了提兜,準備退回天鵝蛋。沒想到,那少年又問我:
“叔叔,你是從哪裏來的?”
我的嘴張了幾張,卻沒有吐出字來。你說有多奇怪,我這個平時以“北京人”而自豪的人,這陣子在這個維族少年麵前卻覺得矮了半截,以致沒有勇氣說出自己的“籍貫”,是怕給這3個聖潔、光榮的字眼抹黑,還是怕這娃娃知道了我是北京來的後,會沒完沒了地問起更多的北京的事來?我想,兩者都有吧!但是,我畢竟不能謊報“籍貫”,欺騙這鵝鄉少年,因為這孩子也像“北京人”這3個字一樣的純潔。於是,我還是硬著頭皮告訴了他:
“我在北京已經工作了10多年了,這次來高原出差,是慕名來參觀天鵝之鄉的。”
北京,這兩個字眼,不管什麼時候,也不管在什麼地方,對人們都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鵝鄉少年一聽我是北京人,那黑溜溜的眼珠來回滾動了幾下,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不相信我的話似的,許久,他才眉飛色舞地對我說:
“叔叔,我做夢都想著北京哩!我們牧區的孩子哪個不想北京?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去了北京,叔叔,你給我當個向導好嗎?你帶我去天安門照相,去動物園看大象噴水,去香山采紅葉。可是,叔叔請你放心,如果香山楓葉不許采,我一定隻看不動手。你相信嗎?”
我相信,完全相信!聽聽這個天真純潔的少年的話,哪一句不是出自內心。我有什麼理由不相信?這時,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拿出了3個天鵝蛋,對孩子說:
“完全是我的不對,我現在就把它送回去。”
少年笑了,我看到他笑得那麼甜,嘴裏好像含著世界上最甜的糖。過了一會,他又對我說:
“叔叔,剛才我的態度不好,你可得多原諒。你們北京的叔叔、阿姨,還有小朋友們,一定不會像我這樣狠狠地訓人吧?他們批評了人,也使人感到親切、溫暖吧?可我就改不了這個毛病……”
我搖了搖手中的天鵝蛋,打斷了他的話:“我這就把它送回島上去。”
“不,交給我好了。我剛好去湖心島辦事,順便帶上。”他接過3個天鵝蛋,舉起手中的“武器”搖了搖,表示向我致意。之後,便走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裏竟產生了一種戀戀不舍的情緒。我們見麵不過幾分鍾,我為什麼就會留戀他?我說不清……他已經走出好遠了,又停下腳步,回過頭大聲對我說:
“叔叔,我家就住在公社隔壁,我叫賽依都拉。歡迎你晚上到我家去喝奶茶。我還要請你給我講北京的故事呢!”
我也大聲地回答他:“記下了,我一定去!”
賽依都拉高興得一蹦一跳地走了。我繼續戀戀不舍地望著他的背影,心裏同時湧上來兩種感情:喜悅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