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籍閱趕緊笑著打圓場，“頭一回見麵，以後是鄰居，古人說，遠親不如近鄰……”
沒等他說完，他爸一聲嗤笑，“唐遠！”
“真不錯！還記得我！”
得！他鄉遇故知！不管恩人仇人，反正是熟人。孫籍閱幹脆往門框上一靠，扶著額頭兩邊瞟瞟。
孫海航一指年輕男子，“你兒子？”
唐遠一指孫籍閱，“你兒子？他媽是小柔吧，眼睛一模一樣。”
孫籍閱一扯他爸的袖子，搶先說：“如果‘小柔’指李心柔的話，那確實是我媽。不過，去世快十六年了。”
“啊？”唐遠目瞪口呆，身子一晃，神色頹唐，不知過了多久，悠悠歎氣，“十六年了……十六年了……”
孫籍閱心想：難道是情敵？都看上我媽了？他們還挺時髦，居然三角戀。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唐遠？
唐遠一臉灰敗，轉身要回家，踉踉蹌蹌，年輕人急忙扶住他。
孫籍閱跟他爸對視一眼，搬來頭一天，這倒好，梁子先結下了。
年輕人又折回來，輕輕歎了口氣，“對不起，我父親有點激動。”轉臉對孫海航微微一笑，“您是新調來的教授嗎？”
“是。”
“人文學院離家屬區近，比較方便。”
“謝謝。”
垂下眼瞼，彎起唇角，“不用。”
房間裏唐遠悶著聲音說：“關門，我不想見到他們。”年輕人抱歉一笑，關起了門。
“他怎麼知道我是人文學院的？”孫海航望著兒子疑惑。
“人家看見你那些‘老婆’了，”孫籍閱拖著他爸回家審問，“怎麼回事？”
孫教授隨手拿起剛才沒看完的書，“也沒什麼事。我和你媽是同學你知道的吧。”
孫籍閱點頭，“唐遠呢？”
“高我們兩屆。”
“也追我媽？”
“嗯。”孫教授翻了一頁，指著書笑說，“有點兒意思。”
“噢？是嗎？我看看。”沒等他爸搭腔，抽過來直接往地上一扔，皮笑肉不笑，“今天混不過去，別白費力氣了，說吧。”
“真沒什麼事。你媽沒選他，選了我，畢業之後沒多久結婚了，以為真能像婚禮上說的‘早生貴子’，結果你小子不知在哪兒野了六年才想起來要出生。”
“得了得了，我就是野到現在沒出生跟你們的三角戀都八竿子打不著。他幹嗎這麼失魂落魄？”
“這你得去問他。”舉步朝書本走去，一頓，皺著眉頭轉過來，“他結婚也挺早的，聽說就比我們晚幾個月吧。到現在還耿耿於懷？”
孫籍閱一句——結了婚還惦記別人老婆——還沒問出口，外麵傳來敲門聲，孫籍閱走去開門，這回真是送貨員。給了錢，拎進來兩大袋吃的，招呼他爸，孫教授抱怨：“天天吃這個，膩死了！”
孫籍閱假裝沒聽見。一眼看見靠牆放著的全家福，孫籍閱盤腿往地上一坐，抱著胳膊，看看他媽的中人之姿，瞧瞧他爸跟他媽差不多高的平庸相貌，再想想唐遠頎長挺拔的身材，嘀咕：“我媽這是什麼眼光？”
歪過頭去，孫教授正席地坐在落地窗前，對著昏黃的夕陽，左手捧書，右手抓著雞翅塞進嘴裏，就著油乎乎的手翻了一頁書，孫籍閱又哀歎著感慨：“我媽這是什麼眼光？書呆子。”
說到書呆子，孫籍閱一凝神：我爸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整天與書為伍的？過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自言自語：“好像是我媽去世之後吧。”
時過片刻，孫籍閱啃著雞翅跟孫教授湊到一起，撞撞他爸的肩膀，“爸，我算是發現了，男人全都有劣根性，知道最讓人念念不忘的是哪兩種狀態嗎？”瞧瞧他爸專注的神色，估計指望不了他回答，隻好自己下結論，“——未得到、已失去。你們倆倒不錯，一人占了一個。我媽這一輩子真是……真是……”
他爸敷衍：“嗯，嗯，你說得對。”捅捅孫籍閱，“天黑了，看不清字，去開燈吧。”
孫籍閱隻好爬起來，按開關，嗯？它居然……它居然不亮！
孫籍閱一臉懊喪，有氣無力地往地上一癱，一腳蹬在牆上，痛罵：“我不活了！本來還打算吃完飯去買電扇，電都沒有，讓我往哪兒插？往我鼻孔裏插？”
他爸也跟著淒慘，“沒電？居然沒電？那我晚上怎麼看書？”
孫籍閱全身癱軟，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