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從古墳堆裏爬出來的!孫籍閱往椅子裏一倒,脖子耷拉在椅背上,對著天花板哀嚎:“好無聊啊!”
“其實,你要是把史書當小說看還是挺有趣的。”
“有趣?有趣你的大頭鬼!”孫籍閱隨手翻了一頁,念:“公元前221年,秦王朝建立。”一聲嗤笑,朝後翻了翻,又念:“……公出奔,浪逐無從……”喉嚨裏哼了一聲,捏著紙張抖動書本,“……拯時任開封府尹……嗯!有趣!有趣到家了!”
“史書不能這麼讀,”唐立存輕輕吹了吹印石上的碎屑,笑問:“說到包拯,你聽過‘狸貓換太子’嗎?”
“這故事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可惜,太狗血了,一看就是假的。”
“你說的對。不過,故事裏的劉妃曆史上倒確有其人。此人頗具傳奇色彩。”
“是嗎?”孫籍閱百無聊賴,可有可無地說,“說來聽聽。”
唐立存接著說:“此女子十幾歲嫁給銀匠,後嫁給宋真宗,仁宗時成為太後,權傾朝野,與呂後武後齊名。”
孫籍閱“騰”坐直身子,瞠目結舌,“不會……吧,一個二婚女人……她能當太後?”
唐立存端詳刻痕,搖著頭說:“你看,你就是個深受程朱理學之害的現代人!當然了,如果你打算貫徹執行‘從一而終’的傳統美德,我還是非常……”
孫籍閱一聲大喝:“胡說八道什麼!”
唐先生故意癟嘴,“從一而終也可怕了?雖然古代苦命女子再嫁之後幸福尊崇的大有人在,不過,我通常並不認同離婚。”
“你不認同有什麼用?離婚率節節攀升是事實。呃……離婚跟曆史有什麼關係?”孫籍閱又萎頓下來,對著史書幹瞪眼。
“古代也有離婚……”
“嗯,”孫籍閱氣若遊絲地哼哼:“所謂‘七出之條’,一紙休書把你打發回娘家。”
“想離可沒那麼容易,於法於禮羈絆太多,時而驚動官府。唐朝時期,夫妻結婚,沒有妻子同意,丈夫不得動用妻子陪嫁,離婚時,陪嫁原封不動地讓妻子帶走,中途用掉的,夫家按原價賠償。”
“不會吧。不是出嫁從夫嗎?”
唐先生一攤手,“自己看書。”
“書有什麼好看的,還是你說的有意思。”孫籍閱趴在桌上眼巴巴地等著。
唐先生取過印泥,拿印石蘸了一點,“啪”一聲蓋在白紙上,看了一眼,極其不滿意,找了張砂紙,細細地打磨。
孫籍閱一步竄過來,摸著他頭發請求,“別忙了,說吧說吧。”
“說什麼?離婚?我這輩子沒打算離婚,不想說。”
孫籍閱撇嘴,心中嘲諷:你也得有婚可離啊!《婚姻法》允許你結婚嗎?嘴上卻慫恿:“那就說結婚吧。”
“結婚更沒什麼可說的!”
孫籍閱瞪眼,唐立存隻好心不在焉地說:“好吧,講個差強人意的吧,唐朝時期,結婚時,男子穿紅色吉服,女子……”
“得了得了,”孫籍閱一臉不耐煩地打斷,“也是大紅色,洞房裏一片紅彤彤,俗不可耐!”
唐先生笑著搖頭,“女子穿天青色吉服。”撐著桌子站起來。
“啊?”孫籍閱尷尬,“什麼是天青色?”
唐立存一指旁邊的青花瓷筆洗,孫籍閱皺眉,“藍色?新娘子穿藍色?”
“是啊,藍色,”唐先生彎下腰,從一排大小不一的石頭裏仔細挑選,“說起來,藍色還是喪服的顏色的……”
話音未落,孫籍閱詫異之極,“不是白色嗎?再說,一會兒吉服,一會兒喪服,古人不忌諱?”
唐先生挑了一個,審視良久,不滿意,扔了重挑。孫籍閱攀上他肩膀,貼到脖子邊攛掇,“別賣關子了。”
“我就知道這麼多……嗯!”唐立存陡然悶哼,孫籍閱一把掐在他喉結上,陰森森地威脅,“少打馬虎眼!”
唐先生摸了摸喉結,歎著氣說:“白色、黑色、藍色、墨綠色、棕色全是喪服顏色,分場合輩分親疏有不同的規定。就這些,再問我真不知道了。”
“誰信啊!”孫籍閱發完牢騷,趴在唐先生後背上大發感慨:“書中果然有大千世界啊,我本科到底怎麼念的?”下巴摩挲著唐先生的脊椎,癢癢的。
唐先生垂下眼瞼,笑了。
唉——
唐先生是該笑啊,三言兩語,用曆史邊角料成功地勾起了孫籍閱學習的熱情,雖然這熱情過於虛軟薄弱,不過沒關係,隻要進了陷阱,唐先生有的是辦法讓他一條道跑到黑地學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