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芸成了俘虜。
朝廷的兵馬因而都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看著刺客挾持薛靈芸,策馬揚鞭而走。蒼見優怔怔地站在寺門口的官道上,握緊了拳頭,手心裏已然是冷汗涔涔。回想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懊悔,他的忍讓,退避,他自認為仁義的舉動,在薛靈芸的影子被黑暗吞沒的刹那,變得荒唐可笑。他猶記得薛靈芸驚慌害怕的模樣,她淚盈盈的眸子,顫巍巍的身子,她緊咬的嘴唇,緊握的拳頭。
是了。 拳頭!
蒼見優猛然一個激靈,仿佛想起了什麼,立刻往寺院裏跑。廂房外的空地,一片狼藉,四處是斷掉的兵器,死者傷者七零八落。紅萱站在那裏,偷偷地掉淚,看到蒼見優,輕拭了眼角,便問:“現在如何是好?”
蒼見優反問:“薛昭儀腰上掛的錦囊是什麼?”
“錦囊不就是錦囊嗎?”紅萱愕然,心想這蒼少將難道是急糊塗了,說話也沒個條理。蒼見優搖頭,重複道:“我是說,錦囊裏裝的什麼?”
“是金粉。”紅萱說道,“薛昭儀知道我喜歡金粉,常常都帶在身上,所以問我要了一些,縫在錦囊裏麵了。”
果然沒看錯。
蒼見優心道,難怪她的左手偷偷地握緊了又張開,指間隱隱約約有閃亮的金屬色,還故意碰著腰間的錦囊——他以前從未看見過她將錦囊那麼繁瑣的飾物掛在身上,那原來是對自己的暗示。因為他們曾一起通過金粉尋回了紅萱的下落,倘若他還記得——他當然記得——那麼,這一次,同樣以金粉做指引,她希望他能救回自己。
這是暗語。
隻屬於蒼見優和薛靈芸的默契。
但蒼見優卻不願公然帶著人馬前去圍剿,他希望能將傷亡減到最低,既能平安地救出薛靈芸,又能說服金驍放棄和朝廷的對抗。
當然了,薛靈芸眼下的情況如何,蒼見優還不知道。他們會傷害她嗎?她是貓在角落裏哭泣,還是已經傷痕累累,甚至,甚至被刺客的尖刀穿破了心髒?蒼見優不敢想,一想,就仿佛受刑。他偷偷地牽了馬,趁夜色離開了靈隱寺。馬兒一路疾馳,仿佛是他將所有的痛苦和恐懼都加注在了踏雪的四蹄上。
金驍原是想一刀殺了薛靈芸的。既然他們已擺脫了官兵的圍困,就無須再帶著這樣一個累贅。但金豔妮卻反對,道:“爹,我們暫且留著她,興許還能派上用場。”
“什麼用場?”
“呃——”金豔妮語塞。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其實很不願以老弱婦孺做要挾,那樣似乎有損他高傲勇猛的形象。金驍便冷笑道:“你是替那小子擔心吧。狗皇帝的寵妃若是死了,他負責看護她,定必要受牽連。”
彼時。
薛靈芸五花大綁地蜷在樹底下。剛才馬背上的顛簸幾乎要將她的脾胃都倒出來。好在她還有一些清醒,沿路留了記號,如今就巴巴地盼著蒼見優能追趕上來,救她逃出生天了。她開始有些後悔,甚至是迷惑,迷惑她為什麼要用這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
漸至黎明。
山中晨光熹微。突然一匹駿馬的嘶鳴劃破了樹林的沉寂。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馬兒的頭高高仰起,揮舞著前蹄,千絲萬縷的金線在背後簇擁著。馬背上的少年衣袂飄飄,俊朗的五官依稀可見。薛靈芸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那赫然是蒼見優。
金驍一臉冷漠,喝道:“你是來放我們走,還是要再戰一場?”剛說完,金豔妮便擋在父親的麵前,仰頭道:“我爹受了傷,你放我們走,我保證不會傷害這位薛昭儀。”
蒼見優翻身下馬,道:“金大叔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放你們走,當是還這恩情。但你可否先放了她?我是一個人來的,我保證,沒有帶一兵一卒。”說著,他看了看狼狽的薛靈芸,看見她晶瑩的眸子,想她必定哭過了,心裏又泛起一陣疼惜。
刺客當中有人立刻說道:“既然他是一個人來的,我們何必怕他,殺了他,也殺了這狗皇帝的寵妃,算是為咱們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對。”
讚同的聲音接二連三。金豔妮想要反駁,但她年紀輕,沒有說服力,眾人看她父親的麵子稱她一聲小姐,可論資排輩,她卻是最末的一個。她隻能用乞求的眼神看著父親,希望他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別再為難蒼見優。
金驍沉默了一會兒。那肅殺的氣氛就像一種暴躁的催化劑,鞘裏的刀劍都在蠢蠢欲動。最終,金驍揮了揮手,示意背後的人給薛靈芸鬆綁。薛靈芸心裏的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蒼見優和金豔妮亦是各自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