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瞥禍根深種(一)
阿柳從其他家仆那處打聽得,顧黎每日卯正時分起身,辰初全家要在正屋廳堂內用早膳,用過早膳顧黎便與顧六郎一同出門當值。擔的非正經公職,隻在漕河與行宮造辦領一份督造的差事,到底是看在征西候府的份上,上頭管事的也予幾分情麵,搭上一些交情,因此也懶散些。
報更的報過卯正,院裏走動的人多起來,英華收了長劍,跑回自己屋裏去收拾幹淨。穆清也回屋,讓阿柳梳了個簡單的鬟髻,依然不著脂粉翠鈿首飾,素色襦裙。梳洗妥當了,又教阿柳將妝奩打開,挑那精致的揀了幾樣,包了讓阿柳帶在身邊。
阿柳蹙眉看了看幾乎空蕩的妝奩,“包了這些可是要拿去送人?這首飾頭麵本就不多,再散去那些,隻剩了兩三樣,這如何使得。”
“無妨,本就是些身外之物。”穆清輕搖頭道,“在我這裏也是無用,不如拿出去或還能抵得上些用處。”
阿柳一時想到穆清為她贖身的那隻木箱子,心下懊惱起來,“若非為了換我的身契,也不至於如此……”
穆清拉起她的手嗔怪道:“你我姊妹,是至親家人,同庾師兄是一樣的。你於我,又怎是那一箱子俗物可比的。往後再別這麼說了。”
說話間就有個婦人在門上敲了幾下,高聲問:“七娘起了嗎?”
阿柳忙迎出去應答,穆清自取過一條帔帛,纏在臂彎間,施施然隨了那婦人往正堂去用早膳。
進到正堂,顧黎還未到,陳氏笑眯眯地招手喚穆清去她身邊坐,萬氏同王氏亦滿麵笑容。穆清一一頷首行了禮,陳氏笑著拉過她,“咱們家不興這麼多規矩,一家人,何須日日行禮。”
穆清點點頭,回頭對阿柳遞了個眼色,阿柳馬上從懷中取出絹絲帕子,層層掀剝開來,伸到穆清右手邊。王氏略微側頭看到帕子裏的物什,心中不禁暗喜,遂忍不住拿眼去瞥那帕子。
穆清拈起一隻深色的墨玉鏨刻蔓枝紋鐲子,笑吟吟地遞給陳氏,“七娘年輕底子淺薄,這鐲子許是不得入母親眼的,原是早兩年有客從大興城來,贈了兩隻,把玩著也算稀奇,這隻墨色的顯穩重貴氣,七娘就借花獻佛了。”陳氏手腕細弱,穆清輕輕一推,便替她戴上了,賞看了幾眼,“果真就是母親這般的氣度能襯了它。另有一隻粉色冰紋的,就留給英華了。”
王氏隔了高桌案直盯著,豔慕萬分,吳郡多能工巧匠,玉石首飾也不少見,多是潤白的羊脂玉,如此色澤多彩的玉石實是稀罕。王氏也隻聽丈夫說起過聖上巡幸江南時,隨侍的美貌富貴的女子們,佩戴過這種五彩的玉石。剛聽得穆清說另有一隻粉色冰紋的,頓時眼都快直了,又聞要給了英華那低賤的丫頭,她心中又是氣惱又是不服,卻也不敢太過顯露,隻淡淡的丟下臉來,吊高眉毛,提聲道:“英華那丫頭,隻怕給柄劍她更歡喜。”
“七娘也給阿嫂備下了一份薄禮。”穆清有些厭煩王氏的淺薄市儈,唇角依然含著笑,從帕子裏拿起一支赤金梅花式樣的簪子,遞到王氏手中,“款式粗陋了些,還求阿嫂不嫌棄,收下了才好。”
王氏見那玉鐲子無望到手,心內懊喪,隨手接過金簪子,竟是沉甸甸實敦敦的,轉臉又真心實意地高興起來,暗自思忖,果然是安遠侯府**出來的,禮數周全,出手豪闊,口裏不住稱道:“七娘怎這般客氣,倒教我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