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與虎謀皮(九)(1 / 2)

自穆清出門後,阿柳便在後廚製著她指名要的小點心,葉納從未見過如此精細的江南小點,邊打著下手邊學著。也不知何時,賀遂兆閑閑地逛到後院,聞見後廚的香氣,意念忽地一動,心底的某根弦被猛力地撥動了一下,不覺又憶起了多年前那個在饑寒威迫下,險些喪了性命的冬日。

他一時忘記了禮數,伸手推門進了後廚。

後廚內阿柳和葉納抬頭見他進來,皆笑迎上前,阿柳放下手中的東西,擦著手問:“這麼快便回來了麼?怎不見七娘?”

賀遂兆皺起眉頭,疑惑地站立在門口,竟不知她此話是何意。

一息過後,阿柳頓醒悟過來,帶著哭腔道:“七娘她,她支開我,獨自去見二娘了……”

一句話未完,已是泣不成調。賀遂兆一步跨至她麵前,按下她的肩膀,“阿柳姑娘,莫要慌亂,揀緊要的說,講明白些。”

阿柳努力調穩氣息,抽泣著說:“今日二娘邀了七娘相見,我原說要伴著她同去,可她,突然說想吃粔籹,非要我留在家中立時做了,又說有賀遂阿郎陪同,斷不會有事的。我便信了,現想來,她不教我跟著,是怕累及於我,便要孤身赴險。”

“約在何處?”

“聽說是薛校尉的點校場。”阿柳抬手以袖口擦了一把眼淚,一把抓住賀遂兆的衣袖,“都怨阿柳太疏忽了,賀遂阿郎,快想個法子接回七娘罷,她,她還懷著孩子。”

“如何不早說!”賀遂兆如同遭了鈍器猛擊,震得腦中嗡嗡直響。顧不得多說一個字,拔腿便往門外跑。才轉過身,就見穆清嫋嫋地從外頭走來,正穿過後院,走近了才看清,哪裏是步態嫋娜,分明是臉色煞白,腳下虛浮。

阿柳和葉納顧不得手上沾著的油麵,急急跑到她身邊左右攙扶著。她神色恍惚地隨著她們進得後廚,在桌邊坐定,葉納倒來一盞溫水,遞予她。她卻輕推開,茫然地說:“給我一盞涼茶。”

葉納依言換過涼茶,她端起茶盞,仰脖一口氣倒灌下,撫了撫心口,緩過些神來,她將茶盞遞還予葉納,這才覺察了阿柳正低聲啜泣,又見賀遂兆立在一旁。“哭甚麼,我這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麼,再哭可就喪氣了。”

說過這一句,這一日直到晚間,她便未再開言,酉時庾立散值回宅,聽葉納和阿達將今日之事說了個大概,他自去詢問穆清,她卻執意不願他知曉更多,一味推脫著不肯細說。

晚膳時分,任阿柳如何勸,她也無法吃進一口,問阿達,阿達因得了她的吩咐,也不好多言,隻唉聲歎氣地搖頭,私底下與阿柳道:“娘子今日受了驚嚇,見了些糟爛事,恐好幾日無法進食,且待她心緒平複些罷。”

及到晚間,穆清怕阿柳糾纏著問,便推說要在院中走動走動,不覺一人閑逛到宅子東南角的僻靜處,原是馬棚,棚下安置馬匹車駕,堆放草料。

她獨坐於草料槽前的卸下的車轅上,此處安靜無人,隻獨她一個,壓製著的恐懼惡心如同再無法製服的烈馬,騰地跳將出來,白日裏親眼目睹的慘景,再次清晰地翻湧於她腦中,她顫抖著抬起手,捂住眼和臉,淚水撲簌簌地直往下流,透過她輕顫著的指縫,無聲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