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直聽得心驚肉跳,催促阿達緊趕兩鞭。將近那推搡扭打的人群時,阿達回過頭急道:“娘子快些進到車內,莫再出來。”
她還沒看明白前頭到底怎樣一副態勢,已被阿柳一把拉回簾幕後,阿達不敢再往前,隻將馬車停在不遠處的一堵牆後頭,穆清隻能隔著車壁上的透氣窗格向外望。隻見前頭地上亂糟糟地散橫著幾個圓木拒馬,已然被那四五十名暴怒的鄉民衝散。門口當值的原是十人一班輪換,眼下已加至兩組二十人,仍是抵擋不住。
鄉民手中持著鋤頭柴刀木棍,向前直捅戳,步步進逼,更有人舉著大石塊向戍衛的兵夫亂砸過去。這些兵夫原就****不得飽食的,氣力上難免欠些,此時握持著長戟利矛邊拒當邊向後退,又如何拒當得住,便有幾個發了狠的兵夫使力猛刺了幾戟,立時便見了血,有人撲倒在地,起不得身,怒吼叫罵呼痛聲,混成一片。
穆清的目光竭力在暴亂雜遝的人堆中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來來回回望了好幾圈,也未見。
正焦急著,忽聞後頭蹬蹬蹬地來了另一隊兵夫,抬扛了一排帶尖刺的拒馬,吃力卻齊整整地向前移動,走近了才看清,那新扛來的拒馬上所帶的哪裏是尖刺,分明是根根戳出的寬麵刀刃,陽光下閃著清冷的寒光。
前頭拒當的兵夫一步步向後撤著,直撤到接近那些尖刃拒馬,呼啦一下四散著往拒馬後頭跑去。寒光淩冽的拒馬重新齊齊列在了鄉民和戍衛之間。鄉民們雖仍是怒不可遏地向內扔砸著石塊,一時卻也無法再衝越阻礙。
隨後另有四名兵夫簇著一人大踏步地走來,正是杜如晦。一塊薄薄的亂石飛砸過來,閃避不及,教那石頭擦著肩膀飛過,夏日衣袍單薄,他一手捂著石頭片擦過之處,走了沒幾步,便有血隱隱滲出手指縫。
那石頭似是飛擦過了穆清的心口一樣,激起一陣尖銳的痛感,她咬了咬牙,沒讓自己驚叫出聲,隻依著窗格緊盯著外麵的形勢。
杜如晦緊皺著眉頭掃視了一眼地下躺倒的幾個鄉民,冷聲道:“若有兵卒擾民,可來告知領兵郎將,自有做主的人在。何故偏要以身相搏,在軍營前滋事?拚搏不過傷及自身不說,再教長史知曉了,如何說?”
吵囔的鄉民一聽這話,頓靜下了一大半,隻有幾個氣壯暴躁的仍在高呼,“官兵便可肆意強搶民糧了麼?”
杜如晦卻不理會,沉聲接著道:“今日我知道你們是來討要說法,要回米糧的,倒也罷了,若換作不知的,往小裏說,是在營前尋釁滋事,往大裏說,便是謀亂!前者不過各人領了鞭刑遣散去,後者該當如何,不必我贅述,皆是明白的!”
一時間對峙著的雙方俱沒了聲息。滿臉憤恨的鄉民雖不甘心,猶垂下了手中的刀鋤。杜如晦略略鬆下口氣,剛想細問過究竟被搶了多少米糧,好派人去倉內磅量出來賠予鄉民,遠處竟來了一小隊人馬,平板推車壓著地發出吱吱隆隆的聲響。
杜如晦抬頭望去,隻覺胸口一寒,一顆心如冰坨一般直直向下沉去。果然鄉民們回頭望去,驀地又群情激奮起來,手中的鈍器刀具再次高高揚起,哇哇喊罵著便回身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