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長安錦年(十六)(1 / 2)

“才剛下的馬。”英華匆忙回了他一句,正了正神色,又接著向李公稟道:“眼下大興城外大小流寇叛軍均已收服,兩萬精兵於渭水邊的樓觀城候等月餘,將士們****催問李娘子何時攻城,恐怕是再等不得,李娘子亦是焦急,這才遣了來向李公討要個日子。”

杜如晦心念大動,英華來得正是時候。

“李公莫再猶豫,兵貴神速,錯失了時機便將前功盡棄。”唐國公因愛女的催促,心中已然起了動搖,杜如晦趁勢上前勸道:“外頭的大軍,多因霍邑大捷歸隨了來,正是趁著軍心振奮時一鼓作氣才好。李公可聽見帳外軍兵鼓噪,吵囔著要直取大興城?此時一人能抵三人的勇,過不了幾日,待這股子熱血轉涼,再如何煽起?”

唐國公坐著的身子不由微微向前傾過,杜如晦緊盯著他的神情,或許再添上一兩句,便可教他定下主意來。

有人卻不容他再添,裴寂跳將出來指著他道:“杜克明!竟不知你包藏的甚麼心思。繞過河東,說得倒是輕巧,如依你所言,前有大興守將,後有屈突通,待轉至兩者中間,屈突通引兵圍堵,大興守將出城迎擊,咱們不都成了那餛飩餡料,教人裹得死死?”

這個問題,論過數次,每每因李公不願見李建成與李世民兄弟相爭,皆下不了定論,軍心日漸焦躁,李公的自然清楚,他的心實在也是跟著一同起躁。

“屈突通也罷,大興守將也罷,不過是為了城池不破,死守尚來不及,怎有膽引兵出城,到底是士氣緊要,另還有糧草,最是耽擱不起的。”以往爭持,柴紹從不插話,隻靜待李公發令,今日聽了英華傳來的消息,心牽他的夫人,卻再坐不住,起身敦促。

眾人正如熱鍋滾水般地論著,李建成卻一反常態,似個不相幹的人,圍著英華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不住點著頭,“唔,英華……幾年未見了?倒是出落得愈發動人心魄。”口吻和悅得發膩。

李世民的心思原就未全在所議的事上,此時見這情形,不覺腳下朝著英華那邊微動一步。

“大公子過譽。”英華拱手應答,神色漠然。

李建成毫不在意她不善的口氣,仍舊糾纏著她道:“這模樣,雖同你阿姊相像,性子卻大有不同,顧氏姊妹,當真不類凡俗,不知這些年身手可有長進。”

“大公子盡可一試。”英華的語調越來越冷,眸子裏寒光閃過,竟使李建成暗暗吃驚,昔年整日歡脫嬉鬧的小妮子,如今氣勢已成,二郎又添一得力的,這般一想,他不動聲色地磨了磨後槽牙,撇開英華不理,徑直轉至杜如晦跟前。

“繞開河東,直取大興。這話杜先生竭力主張了大半月,足可見堅韌,建成敬佩,卻不知所為何?”他忽將話頭從英華身上移到了杜如晦這裏,仍是恭敬謙和的意態,每及他擺出這一副浮誇的嘴臉,必有陰毒後招恭候。

杜如晦挑了挑眉,“在下的堅韌乃為李氏計,為天下計。”

李建成嗬嗬笑了一陣,“杜先生既這般堅持,建成自不好再阻。隻是,軍中步步責重如山,事關戰略,更是險要,先生也說,此刻隻能贏輸不得,那便免不了一紙軍令狀作保,先生可敢?”

唐國公饒有興致地轉向杜如晦,那眼神,顯然亦在詢問相同的問題。

杜如晦無聲地笑笑,摸了摸麵頰,“有何不敢?”遂拱手向李公從容請道:“如李公能信,策略盡納,兵將任調,在下便立下這軍令狀,以生死相抵。”

這話說的淡泊,卻震懾了帳中眾人,除卻英華驚呼了一聲“姊夫”,再無人說得出一字,神情倒是各異,震恐,吃驚,譏諷,幸災樂禍,樣樣俱全。

“在下適才所言,諸位皆聽得明白,還煩請諸位作個見證,若得李公首肯,這軍令狀,便算是作下了。”杜如晦意思清晰,無半分含糊,當即抹去笑意,沉穩地向帳中眾人說道。

話已至此,杜如晦已自斷了退路,唐國公也不得不應,糾集多日的亂麻應聲而散,一時眾將莫敢不服,心氣兒高些的領將,更是為這份氣魄所折服,大多暗自稱許。

大事議定,大帳中的人一一散去,裴寂臨出帳前,特意繞至杜如晦跟前,拍著他的肩膀深歎,眼中樂禍難掩,“這又是何必,都說在下嗜賭,實則不及克明小半,這般豪賭,著實率性,隻恐這一局開大了。”

英華經年不見姊夫,乍一相見,未來得及問起阿姊的情形,便遭他這軍令狀驚劈,滿腹的話要與他說,原想著要與他同行,卻因唐國公留他說話,她便隻得先行出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