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靈?”
泠泠的嘴角抽了抽,有些不確定地向訴說著確認了下該發音的準確含義。
一隅之地中,一位還沒到少年年紀的男孩緊緊地盯著泠泠,目光中有著顯而易見的討厭,以及恐懼。
“小孩子別亂說話!”中年婦女佯怒著瞪了躲在她身後的小男孩一眼,接著轉回視線對泠泠笑道,“你別見怪,他們……”
“——但是阿媽,她們是從南邊過來的啊……”見幼弟碰了釘子,一旁的少女迅速湊了過去,低聲接腔道。
“從南邊過來的又怎麼樣?”中年婦女似乎是因為被打斷了好不容易擺出的微笑而動了真火,壓著聲音嗬斥道,“沒看到她們需要幫助嗎?”
“阿媽~~”男孩蹭了蹭中年婦女的大腿,拖著鼻音撒嬌道。
“閉嘴!”中年婦女雙手並用,將男孩推到少女懷裏後,憤憤地將他倆趕出了門。
泠泠眨了眨眼,緘口目睹著這一幕。
“家裏沒有男人管教,孩子們是頑皮了些,”中年婦女轉過身,又擠出了微笑道,“你可千萬不要見怪呀,小姑娘。”
“非常抱歉,”泠泠聽後,先是低了低頭致歉,隨後鬆開了那冰涼的小手站起了身說,“感謝您能收留我們,我……”
明明許諾的話語已經到了嘴邊,泠泠卻發現自己不能好好地把它們說出口。
中年婦女微笑著擺了擺手說:“他爸是村裏的醫生,沒被軍隊帶走的時候,嘴裏一直嘮叨著不能見死不救。你們有困難,得到些幫助是應該的。”
這話說得其實相當無情,卻又含著真情實意。
泠泠聽後,隻是暗自咬了咬牙,再次頷首道:“真的非常感謝您。”
“什麼話。”中年婦女不禁苦笑,接著將視線移到了床上,略微皺了皺眉道,“這孩子……是染了風寒吧?”
伊諾躺在泠泠身邊的床上,盡管蓋了兩層被子在身上,她還是在無意識的睡夢中時不時地顫抖著。
“……嗯。”泠泠抓緊了伊諾那冰涼的小手,點了點頭。
在屋內那暖黃的燭光襯托之下,伊諾教科書般地詮釋了何為“麵如黃紙”,略顯失衡的呼吸節奏和時不時竄出來的低微呻鳴,不僅僅是讓泠泠差點咬破了嘴唇,就連中年婦女看到後都忍不住心頭一緊。
有些沉默,是詭異而壓抑的。
“孩子,”終於,中年婦女舒了舒眉頭,率先對泠泠說道,“我隨夫行醫也有些年頭了,你若是不擔心,就讓我給她看看吧。”
泠泠愣了一會,隨後趕忙點了點頭,急切道:“謝謝、謝謝您。”
盡管自進屋以來,這份模糊的善意一直不停地扼殺著泠泠那僅存的一丁點睡意,可她還是沒辦法拒絕它。
正如,她沒辦法幫助伊諾一樣。在這件事上,她也沒辦法幫助自己。
相比之下,中年婦女是個標準的行動派。見泠泠肯首後,本著病情不能耽擱的教導,快步走到了床邊。
如果“病變”是有顏色的,的話。那麼,它一定和伊諾當前所擁有的顏色一樣。甚至不需要深入問切,中年婦女心中就已經有了病情的大致輪廓。
“……她怎麼樣?”在中年婦女剛有收回手的動作之時,泠泠便出聲問道。
急切中,間雜著細微的慌亂。
“別擔心。”中年婦女微笑著安慰了下泠泠,“明天去山裏采點草藥,好生調養幾日就能康複了。”
“是……是嗎。”泠泠呆呆地讀取了認知之後,猛地長舒了口氣。接著獻上了毫無吝嗇的笑容,雙手捧著中年婦女的手道,“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您。”
展露在中年婦女眼前的笑顏,一如春華。
讓她在微微地走了點神後,突然生出了一種“很想了解一下這對借住在自家的少女”的衝動。
少女生著一肩漆黑的長發,盡管現在雜亂地分著叉,但還是能看得到之前的保養痕跡;皮膚雖然蒙了好幾層灰塵,但畫布上原有的淨白依舊隱約可見;而少女身著的銀灰色禮裙,僅從設計上來說,就是她未能接觸過的領域,更別談那不像是出於人手的做工和新奇製材了。
少女還很年輕,舉止很是得體。自進屋之後,除了一開始出於“有求於人”的心理而放低了身段請願外,她無形向外散發著的,一直是一種不卑不亢的姿態。
奇怪的是,明明她的感情沒隨著自己兩個孩子的言論有所波動,按理說應該有著貼合“風輕雲淡”這一形容詞的閱曆才是。可在麵對著另一位少女時,卻又實實在在的,流露出了符合年紀的真實情感。
——就像是一張白紙上,寫滿了自己看不到的故事那般。
但就算是心中有所疑慮,中年婦女還是覺得現在並不是個窺探的好機會。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笑著對泠泠說道:“孩子,你現在餓不餓?”
泠泠花了挺長一段時間才從這份善意中回過神來,她看了眼依舊沉睡著的伊諾,答道:“我沒事的,但是她……”
話剛出口,泠泠卻突然反應過來,她不知道該如何把剩下的那半句說出去。
畢竟自己僅僅隻是有著去想“怎麼辦”的心思,卻沒有具體該怎麼辦的方法。而在得到了身旁的這位阿姨的許諾之後,她的確是找不到什麼方向去緩解心中的焦慮。
中年婦女在看到了泠泠臉上那寫滿了的擔憂後,歎了口氣,雙手輕搭在泠泠的肩膀上,語重心長道:“孩子,你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
泠泠一怔,似是不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徑直發起了呆。
“風寒不算是大病,調養幾天就能有所好轉。所以,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連你也病了,誰來照顧她?”
老實說,這種模式的發言在泠泠的印象之中,沒有什麼對自己感情上的煽動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