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花已經無路可走了,她隻是一個女人,眼前還有什麼更好的出路呢?
經曆的兩個男人都殘廢了,一個無論冬夏都得躺在炕上的大奎,還有失掉了一雙手臂的四喜,四歲的黑土,又多了一個吃奶的秋山,家裏大大小小四個男人的生活擔子都壓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
那天晚上,她跑在了山坡的雪地上,衝著莽莽山林呼喊著:老天爺呀,俺這一家的日子該咋過呀,你睜開眼,給俺一家指出一條生路吧……
風刮著,雪飄著,山林嗚咽著。
麥花又恨又愛這片土地,是這裏的黑土地接納了他們這一批又一批闖關東的中原人。同時,也是這片土地在吞噬著他們這些流浪到此的人。
麥花思前想後,她真想跪在那裏再也不起來,讓風雪把她埋葬,可她又無論如何舍棄不下她的親人們。在關東這片土地上,大奎、四喜,黑土和秋山就是她的親人,她舍棄他們,也許她再也不會為他們痛苦了,可是他們的路又將怎樣走呢?
清醒後的麥花,不得不重新麵對眼前的現實了,她站起身,拍打掉身上的落雪,走進家門。
她先把秋山抱在懷裏,餓得哇哇大哭的秋山,叨著母親的奶頭便停止了哭鬧。
大奎愁眉苦臉地坐在炕角,黑土低著頭坐在大奎身邊,四喜躺在炕上,因疼痛不停地呻吟著。愁苦早就把一家人籠罩了,麥花麵對著眼前的親人,她真想對著他們大哭一場,可是她不能,她現在是他們的支柱,她隻能把眼淚流進肚子裏。
麥花一邊奶著秋山,一邊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在這一刻,她下了決心。
大奎把頭埋得更深了,他一下下擂著自己的頭,頭跟炕一樣,都發出咚咚的聲音。
四喜哭了,他側過身,肩膀一抽一抽的,哽著聲音說:都怪俺呐,俺們當男人的無能。
麥花此時已經沒有了悲哀,她有的隻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悲壯,她大著聲音衝炕上的男人說:哭喪啥,日子咋地都得過,俺又不是不回來了,不就是個三年兩年麼,咬咬牙不就過來了。
炕上的男人們便噤了聲。
大奎突然抱著頭嗚哇一聲哭著道:麥花,你讓俺們去死吧。
麥花冷著臉道:別說死呀活的,日子就得這麼過,等再過幾年,黑土大了,秋山大了,咱們不就又有了好日子。
兩個男人麵對著麥花,就不知說什麼好了,他們睜大眼睛看著她。
第二天,麥花又進了一趟城,她熟門熟路地來到了錢家藥店。錢掌櫃的仍在藥店裏坐著,麥花一進門,錢掌櫃的就笑了,然後說:俺知道你還會來的。
麥花倚在櫃台上說:掌櫃的拿藥吧,俺男人一好,就回來。
錢掌櫃的讓麥花在一張他寫好的文書上按了手印,這才把一包包藥放在麥花的懷裏。放最後一包藥時,錢掌櫃的手在麥花的懷裏揣了一下說:俺一看你這娘們就能生兒子,半個月後你男人一準好,到時你來。
半個月後,四喜的傷果然好了,他不疼不癢了,但卻永遠地失去了雙手。
麥花別無選擇地來到了錢家藥店,住進了錢家。
老掌櫃的恨不能馬上就有自己的兒子,他夜夜都在麥花的身上忙碌著。當麥花又一次來經事時,錢掌櫃的便無比悲涼,他伏在麥花的身上說:俺讓你生兒子,你咋還不快生。
麥花麵對著錢掌櫃的,身體是麻木的,她想,這老東西已經沒用了。
每半個月,四喜都要到錢家藥店來一次,每次他都不在藥店裏拋頭露麵,而是在院牆外,先是往院子裏,扔一兩塊小石子,然後又咳上幾聲,麥花便知道四喜來了。便把準備好的大半袋子糧食從小門提出去,放在四喜的腳下。四喜低著頭,不敢看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