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1 / 3)

蘇默做了一個夢,但如果說這是現實也未嚐不可,因為這個夢,單單作為夢而言的話,太過於真實了,但它絕對是一個夢,蘇默在夢中便認識到了這一現實。

這是個明晰夢。

蘇默在夢中見到了一隻兔子,在一個巨大純白色的教堂前,教堂的四壁包括穹頂都透著朦朧的光,讓人想起西方電影中神的居所,剛推開門時蘇默還一度睜不開眼,隨後慢慢適應光亮但不知道這是哪裏的蘇默,隻能慢慢向前走,沒有別的聲音,呼吸與心跳都微不可聞,唯獨自己單調的腳步聲在這教堂裏回響。

在這路的盡頭有什麼在等候他,但那並非是聖主或是聖子一類神的代言人……那裏是一隻兔子,一隻小小的、純白色的兔子,一雙長耳朵不住擺動。

兔子在巨大的耶穌像前靜靜等待,雖然隻是一隻兔子,但那背影依然叫人感到莊嚴肅穆不可褻瀆。蘇默走到它背後時停下了腳步,兔子轉過身體,用它那雙紅色的眼睛看著蘇默,它的眼睛裏有什麼,被它看到會發生什麼?蘇默什麼不知道,但當他與兔子對視時,他居然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兔子的瞳孔幹淨透亮,蘇默與它對視時足以看得見瞳孔中那個身穿白色牧師袍的自己,那個和自己有著一樣臉龐的牧師垂首默然,伸出右手仿佛在邀請什麼,蘇默無法移開自己的雙眼,隻能怔怔地看著那一個陌生的自己。

那不是自己,卻又明明白白的是自己,蘇默心想,不可承認,不可否認。

四周有歌聲傳來,聲音裏帶著糯甜和純真,像是由孩子組成的唱詩班,蘇默的後背微微發涼,可同時能感到某種莫名的力量在自己的體內湧動,但他顯然已經沒有閑心去管自己的身體了……那些過往風一樣卷過,無數記憶的片段將他包圍其中,像是一台圍繞著他暴走的放映機,蘇默看見所有的自己和所有的夏青紗,那些他人生的片段在歌聲中圍繞他不停轉動,這是一場席卷了蘇默內心世界的風暴,他就位於暴風眼,他的人很定,可心很亂,腦海裏那個封存了很久的箱子被他自己粗暴地扯開了,裏麵的東西散落一地……那個牧師裝束的蘇默正是在邀請箱子的到來,蘇默不知所措,無力抵抗,記憶就這樣被肆意抽取拉扯,他看著那些記憶,目不轉睛卻又茫然四顧。

那些記憶有的鮮明有的模糊,但無疑都是發生過的,真真實實、無法抵賴。

四周的聲音忽然一轉,那些孩子都在一瞬間長大了,他們的歌聲變得高亢激昂,充滿與命運抗爭的意味與富有戰鬥性的力量感。那些畫麵也在一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在蘇默四周飛舞的天使,為首的背生六翼,兩個翅膀遮臉,兩個翅膀遮腳,最後兩個翅膀用以飛翔。他的背後是一群小天使,他們高聲歌頌,那些歌聲就是他們發出來的。

蘇默感動自己的喉嚨在發癢,不可抑製的歌聲自他的喉嚨深處湧出,一模一樣的歌曲,蘇默與天使一同歌唱,唱至最高處時整座教堂都在顫抖。

這是怎麼了?蘇默在心中狂喊,不明所以,發生了什麼?這首歌自己從未聽過,可從自己口中唱出時如此流暢,像是自己的老相識。

不知過了多久,歌聲減弱,那隻兔子蹦到了蘇默的麵前,然後它慢慢浮了起來,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蘇默能感到某種氣息,從自己的額間傳入體內,在自己周身遊蕩,像是在那種冷到手腳不受控製的冬天裏喝了一口熱湯,夢中模模糊糊的軀體發熱,無比舒坦。

隨後一切又歸於平靜,在兔子的親吻後蘇默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已經是早上了,現實意義中的早上。

蘇默從床上坐起,看著自己熟悉的房間,意識到自己的確隻是做了一個夢,怔怔回味了一下夢中的場景,然後感歎了一下自己居然會做這麼真實的夢。

不過這隻是一個夢,他這麼想,也這麼確定,毋庸置疑這是一個夢,自己從未去過教堂,也理所當然的沒有見過那種會在教堂裏飛旁邊還有天使的兔子,更不用說那個穿著牧師裝束的自己了。

不過既然是夢,那也就沒什麼好計較的了,夢裏的東西怎麼能當真呢?自己看的小說裏那男主人公還老是夢到自己“四女同舟何所望”呢!然而現實裏還不是響當當的光棍一條!就當看了場以自己為主角的、有關神學的電影吧。

於是蘇默也不再回味,掀開被子下床,準備去洗漱。

但還是有什麼發生了,蘇默想到,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額頭上多了一個烙印,顏色和膚色相近但仍有區別,雖然奇怪,但不痛不癢,看起來像是一隻兔子。

是的,像是一隻兔子,一隻耳朵長長的,回首凝望的兔子。

蘇默笑了笑,用自己的劉海遮住它,同時覺得自己找到了夢見兔子的原因。

對蘇默在學校的生活無需太多累述,因為沒有任何變化,除了老師授課的內容以及筆記。

此刻已近黃昏,依舊是最後幾個離開教室的學生,蘇默走在路上,行人已經不多,他看著地麵如血的紅,忽然聽到了歌聲,歌聲從自己的前麵的拐角處傳來,可唱的並非是當紅流行樂曲……卻是那首在夢中出現過的歌!

“Amazinggrace!Howsweetthesound!

Thatsavedawretchlikeme!

Ioncewaslost,butnowamfound,

Wasblind,butnowIsee……”

蘇默感到額頭上的烙印開始微微發燙,他詫異地用手試著按壓,可是並不管用,因為其實並不讓他感到疼痛,隻是有點點熱而已,好像在提醒他將有什麼來臨。

不過出問題的顯然不止是他的額頭,他的喉嚨像是堵住了什麼一般,雖然感覺上並不難過,不過像是心裏有什麼話想要說一樣,但這樣的經曆他從小到大不知遇到幾回,那些話無一例外地都被他摁死在心裏,可這一次有那麼點點的不同……他好像是想唱歌。

是的,他感到旋律在自己的口中肆意遊蕩,隻要一張口就會有美妙的音符從他口中迸出,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體驗,蘇默張口了,甚至可以說是放開了嗓子。

“Itwasgracethattaughtmyhearttofear,

Andgracemyfearsrelieved;

Howpreciousdidthatgraceappear,

ThehourIfirstbelieved!

Throughmanydangers,toilsandsnares,

Ihavealreadycome;

Itisgracehasbroughtmesafethusfar,

Andgracewillleadmehome.

TheLordhaspromisedgoodtome,

Hiswordmyhopesecures;

Hewillmyshieldandportionbe,

Aslongaslifeendures.

Yes,whenthisfleshandheartshallfail,

Andmortallifeshallcease;

Ishallpossess,withintheveil,

Alifeofjoyandpeace.

Theearthshallsoondissolvelikesnow,

Thesunforbeartoshine;

ButGod,whocalledmeherebelow,

Willbeforevermine.”

一曲唱罷。蘇默往前走兩步想要看看那個唱歌的人,可他忽然錯愕了,雙眼往上。

關於“想要看看唱歌的人”這一點,在拐角處的人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但他並不打算直接迎接蘇默,他手裏有東西。

那是槍。

一柄手槍頂在蘇默的腦門上,準確的說,那柄槍先是直接粗暴地打掉了蘇默按著額頭的手,然後印在了那個烙印上,也許那柄槍的目標是烙印,也許隻是找一個能一擊必殺的地方。

蘇默平時並不喜愛槍械,但這並不妨礙他認出這是一柄槍,而且冰冷的氣息和能感受到的重量告訴他這不是一件玩具,這麼近的距離,蘇默用自己的腳趾想都知道如果發射會是什麼後果。

他咽了咽口水,把目光從豎直向上轉為水平向前,他看向持槍的人。

出乎意料的,對麵是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甚至身高都差不多的少年,穿著一件純黑的T恤衫,一頭白色的短碎發,半眯著眼,令蘇默覺得詫異的是,少年左眼緊閉,但那隻右眼裏,沒有瞳孔,與而代之的是一個白底黑色的十字準星。

這是什麼新的美瞳麼……蘇默看過自己班的女生戴過美瞳,不過是純黑色或是棕色的,這種看起來妖豔甚至詭異的美瞳蘇默還是第一次看見。

白發少年看著蘇默錯愕且驚恐的表情,眉頭皺了一下,即便沒有瞳孔,蘇默還是很感到一絲緊張在其間掠過,但他說出的話語冷靜清晰,“你是要命,還是規則?”

“啊?”蘇默驚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劇情有點跳躍,這把槍出現的猝不及防,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頂在了自己的額頭,在他原本的劇本裏,他應該跟這個唱歌的朋友互相拍拍肩膀以示友好,在唱歌的時候蘇默覺得世間如此美好,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就好像夏青紗在他身邊一樣,他有點小開心……那跟他一起唱歌的朋友理應也有這個感受,大家都覺得世界美好指不定還能一起去買個奶茶喝喝,結果轉過一個拐角對麵就忽然畫風一變掏了一把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