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的表情忽然變得不再那麼猙獰,一瞬間的他甚至讓人感到聖潔,像是一個接受了神啟從而內心平靜的孩子,而他再次睜開眼時,他所處的位置早已不是那個殺意滿溢的天台——他身處陽光明媚的意識之海中,外界發生的一切他都並不知曉,唯一知曉的是,他做出了選擇,自己主動地想要活下去。
選擇已經做出,人生就開始分岔,也許另一個世界的蘇默已經被人摘走了心髒,可這個世界的蘇默來到了這裏。
陽光真是明媚啊,他伸出手擋在自己額頭上,微鹹的海風吹拂,聽得到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偶爾還有海鷗悠遠的鳴叫。
蘇默其實從未來過海邊,這也算是他第一次看見海,雖然並非是真實的海,但他仍覺得新奇。
這是他很久不曾有過的心情了,他坐下來看著海浪,就像他總喜歡眺望遠方,希望那裏會有什麼出現。
“小蘇。”有女孩子的聲音在背後叫他,聲音稚嫩而清脆。
“青紗?”蘇默慢慢回過頭,看見小小的女孩子穿著白色連衣裙,帶著一頂大大的遮陽帽,“衣服真好看,以前都沒看過,新買的?”
“嗯。”小小的夏青紗跑過來,她的身高隻到蘇默的腰部,可她伸出手,想要摸摸蘇默的頭,就像很久以前她做的那樣,可惜努力了半天也沒成功,小臉拉了下去,應該是有點沮喪,蘇默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抱起了夏青紗,夏青紗離去的時候還比他高,少年在三年中自然有所成長,力量也相應增加,他就這樣抱起她,她也就肆意摸著蘇默的頭,把他原本整齊的頭發弄得一團糟,自己卻滿意地笑了,“這樣才像我的小蘇。”
蘇默沒有作聲,他抱著小小的夏青紗,聽著她的呼吸與心跳,聞著她身上的氣味,這些足以讓他感受到此時的夏青紗是可謂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就像是那天離去的人隻是繞了一個圈又回來了。
可蘇默的眼眶濕潤。
被他抱在懷中的夏青紗也很久沒有作聲,蘇默就這樣抱著夏青紗,夏青紗也沒有什麼動作,小小的手懷在蘇默的脖子上,不知過了多久,這裏的太陽漸漸落下,她才輕歎一聲:“其實我知道的,我已經死掉了,是不是……”
蘇默沒有回答,他的手在那個瞬間緊了緊,像是要挽留什麼一樣。
可他的手抱了個空,夏青紗已然不在他的懷中,她就像孩子努力用沙子做好的城堡一樣,用力抱緊隻會讓她就這樣散掉,可不用力抱緊卻又顯得沒有實感……
蘇默感到了自己的觸手成空,他茫然四顧。她已不見了。
唯有她的聲音還飄飄渺渺,遠遠傳來。
“小蘇你要記住,我沒關係的,爸爸媽媽都陪著我呢,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啊,一定要活下去……你要跟我約好了!”
“嗯,約好了。”海邊,蘇默深呼吸一口氣,張開了自己的右手,有什麼湧了進去,他感到名為力量的事物在他的右手手心處凝聚。
開始起風了。
整個世界開始不再平靜,浪花開始拍打海岸,離打濕他的鞋子僅有一步之遙……可他選擇就這樣踏了過去,在他麵前,驟然升高的浪上印出了食屍鬼醜惡的嘴臉,與此同時,平靜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能力覺醒,麵板開放,可用言語召喚,規則已送達,玩家蘇默,歡迎來到遊戲,祝你好運。”
蘇默的右手就在他麵前,毫不動搖,而浪就這樣止在他的麵前,四周皆是潮水,但全然無法打濕他的衣角。
而在現實中,他的右手,那原本追趕不及的右手,在那個不可思議的瞬間出現在了心髒與食屍鬼的爪子之間,如同沒有了移動的過程,一股抗拒的力量在其間彌漫,那一隻蒼白柔弱的手出現在了那條路上,食屍鬼的爪子再不能前進。
蘇默的瞳孔消失不見,在他眼中映照出的,是一個無比標準的正六邊形。
意識之海裏的蘇默和現實中的蘇默達成了完美的同步,一樣的動作及表情,嘴唇輕張,同樣的話語引起的是能力的成形,在那個名字被喊出來的同時,那股氣流瞬間變成了硬鐵般的存在,蘇默感受得到自己手掌前方與自己本源無比親密的存在,爪子擊在那層壁壘上,被反震了回去,與之相應的,爪子上的動能一部分被返回,一部分經傳導擊在蘇默身上。
蘇默喊出的名字為“沉默壁壘。”
抗拒外界的力量,不可被侵入的能力,這便是蘇默的“沉默壁壘。”
食屍鬼的爪子在一寸寸崩潰,裂痕不斷擴大,右手全麵報廢,舍命出手的結果是那巨大的動能連它自己也無法承受,同時蘇默也開始往後飛退,直接與天台的欄杆親密接觸,接觸的一瞬間,他聽見了什麼斷裂的聲音,後背火辣辣的疼,有腥味液體自口中噴出。
蘇默眼前一黑,在他疼昏過去的前幾秒,他所看見的是蕭月璃和白秋餘終於殺到,蕭月璃的右手直接化為一團火轟擊在食屍鬼的胸口,而同時白秋餘則以手撐地,右腿狠狠抽在食屍鬼的後背,精確地與蕭月璃前後夾擊,食屍鬼的胸口本就因為右手的失去而胸門大開,被兩個不計後果隻求速度殺敵的人前後夾擊,終於隻能哀嚎一聲,化為點點白光,與此同時,罩子也如白雪遇春,在極短的時間內消失了。
看到食屍鬼被擊殺罩子解除,蘇默終於鬆了口氣,昏了過去。
“你看到了麼?”蕭月璃與白秋餘第一時間感到蘇默身邊,蕭月璃神色凝重,“那一個瞬間的事。”
“那就是他的能力了吧,沒想到會在生死關頭覺醒,他還真是好運。”白秋餘粗粗查看了一下蘇默的傷勢,“大概隻是相當於他趴在地上被一個兩百斤的肥婆踩了一腳,雖然吐血了,不過隻要快點送到醫院,應該不會有事的。”
天台的門被打開,蘇笑顏帶著蕭月璃家的一眾人員趕了過來,勞叔走在最前麵,後麵還有被驚動的看門保安……
蘇默感到眼皮很重,第一次體會到人人都會描述的“灌了鉛般”是什麼一種滋味,他試著努力睜開自己的眼,可張開一條縫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視野所及範圍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他能感到睡著的床很軟,天花板上有燈,一個淡淡的白色的影子在自己的眼前,長長的頭發在自己鼻子那裏撓啊撓的,有點發癢,他想打個噴嚏,可這香味讓他硬生生止住了。
“醒了?”有人在離他不遠處說話,蘇默努力辨認了一下,這個聲音是蕭月璃的。
“嗯?”有隻手在蘇默麵前晃了晃,“看得清麼?”
是蘇笑顏的聲音。
“嗯……”蘇默很想給出回應,可不論他如何努力,發出的聲音都弱如蚊訥。
“看來還是重傷狀態啊。”視野裏又出現一個影子,不用看清蘇默也知道那是蕭月璃。
“好好休息。”蘇笑顏用手撫摸了一下蘇默的額頭,像是幼兒園的時候那些看孩子午睡的年輕老師,她們的手柔嫩而溫暖,帶給孩子的即是如母親般的心安。那手上傳來的溫暖觸感讓蘇默一下子感到好了不少……無奈頭還是有點昏,於是蘇默隻得默默地閉上眼,又睡去了。
……
“好點了麼?”
這一次醒來的蘇默已經有精神多了,睜開雙眼看清天花板的瞬間就有人問他。
“好多了。”蘇默回應道,“……你一直在這裏?”
“當做你推我一把的謝禮咯。”蘇笑顏出現在他麵前,蘇默試著起身,可隻是稍微用了一點點力後背就疼得要命
“乖乖躺著吧,不然你的傷勢隻會更重。”蘇笑顏坐回旁邊的一張椅子上,“醫生說你哪裏哪裏的肌肉斷裂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沒聽,反正你重傷,好好休息吧,學校那邊我們已經幫你請好假了,就說你不小心得流感了。”
“嗯。”蘇默也不逞強,乖乖躺著,他可不是那種少年漫畫的男主角,身上帶著叫人不可直視的光環,怎麼打都打不死,隻要大喊一聲“我是要成為XXX的男人,怎麼可以在這裏倒下……”或者“為了守護XXX,我怎麼可以被你打敗”又或者“別開玩笑了,不把你XXX了我可XXX”之類的話就能原地滿血複活附帶各種逆天BUFF全開,本來BOSS一招轟他大半框血現在擊在身上正眼都不帶看的……各種瞬移砍怪三回合後BOSS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蘇默就是蘇默啊,默默的,不會主動,好像天生技能樹上隻有被動技能。
蘇默試著扭頭,看來控製脖子扭來扭去的肌肉倒是完好無損,跟自己的後背相比甚至可以說是活動自如,不過當然也隻是局限於上下左右來回扭而已,他看見蘇笑顏開始削一個蘋果,用一把小刀,從頭削到尾,一絲都沒有斷……她把蘋果皮順手扔進旁邊的熱水壺裏,然後把蘋果削成小塊,擺在蘇默床邊的櫃子上。
“厲害。”蘇默忍不住讚歎這一手削蘋果的功夫,畢竟自己削蘋果的時候即便用削皮器他還是會把不少皮帶著果肉削去,說白了其實不是蘇笑顏厲害,隻是蘇默在這方麵不強而已……
“練過。”蘇笑顏笑笑,對於這句讚賞全然接受,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想來是想犒勞一下這個有眼光的男生,於是拿起牙簽插起一塊送到蘇默嘴邊,“來塊?”
蘇默剛想開口說不用麻煩我不是很想吃,可他的嘴一張開,那塊蘋果就已經毫不客氣地、甚至是略顯強橫地送進了自己的嘴裏。
蘇默楞了一下,看見滿臉笑意的蘇笑顏,“吃吧,我看你默許了。”
蘇默還是很想解釋一下,但蘋果已經在嘴裏,當著女孩子的麵他總不能吐出來大喊我就是不吃吧……所以蘇默也隻好咀嚼兩下後咽下,沒好意思再說什麼,擔心自己再開口又會被塞什麼東西……
“那個……你的能力叫什麼?”眼見蘇默的嘴不再動,蘇笑顏發問了,發問的同時睜著自己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蘇默,頗有種小狗看著主人討好的意味……
聽到這個問題,蘇默倒是楞了一下……是啊,自己的能力覺醒了真是事實,可他不記得了……在那個時候自己的意識大概還停留在那片和小小的夏青紗相遇的海灘……跟夏青紗比起來食屍鬼算什麼啊,那種東西再多也隻是配角啊?!自己滿心都是夏青紗身上淡淡的味道,誰會在意那個一閃而過的名字呢……
“我不知道誒……”蘇默隻好如實回答。
“不想告訴我?”蘇笑顏眉毛一豎,“你可吃了我的蘋果!”
“那是你塞給我的……”蘇默楞了一下,心說明明剛剛我都沒說什麼的機會。
“那也是吃了。”蘇笑顏窮追不舍。
“不是……”蘇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是真不知道……”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會詳談的。”就在蘇默手足無措之際,病房的門被打開,走進的是蕭月璃和白秋餘,當然是兩位都是黑發和平版的。
“我叫白秋餘……不過我想你們大概已經知道了。”白秋餘率先開口,“不過我覺得還是要自我介紹一下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