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畫堂春過,悄悄落花天(1 / 3)

待少昊到琪園時,屋裏隻透出淡淡的光亮,“怕是耽擱久了,阿珩是歇下了。”他轉身欲走,又回過身來,“應該是有要緊事。”少昊放輕了步子,走到門前,伸手準備推門,卻收回手,又輕輕扣了扣門。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了。阿珩的麵容帶有倦意。

“在休息?”少昊問。

阿珩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靠在桌上打瞌睡呢!”說話間,兩人走進屋裏坐下。

“有些事情耽擱了。明日搬回宮裏住著可好?”

“這不會被認出來嗎?”

“宮裏大多都是新人,認識你的不多,歆月已經安排了人。偏殿清靜,少有人來往,又離園子近,倒也可放心。”少昊說,“那自然也沒這安全,不過就你一人住著太冷清,閑日裏無聊。”

“嗯。”阿珩點頭,又問道,“對了,大哥和嫂子走了嗎?”

少昊有些驚訝,“你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了?”阿珩笑語,“他們的心思我是明白的,況且我看見朱萸背著包袱出門了。既然大哥體諒我們,我怎能破壞了他的用心?”

少昊的目光漸漸深遠。“青山綠水,閑雲野鶴,夫複何求!”他喃喃道。

阿珩大笑起來,說:“這也是你高辛少昊說的話?”

少昊回過神來,方覺自己失了言,有些尷尬,卻還故作嚴肅,“我是說青陽!”

“好了,不打趣你了,說正事。”阿珩收起笑容,突然認真起來,“歆月的事,你如何打算?”

“走一步是一步了,目前中容還不敢輕舉妄動,你別擔心。”少昊不想提這個,“不早了,你歇下吧。”

阿珩注視著少昊,問道:“你難道還不願意放下嗎?一切恩仇至死方休?”

少昊沒有回答,沉默著,深情有些凝重。畢竟他是無法選擇才走這條路的,他以為現在的阿珩會理解,可是他錯了,有時候連他自己也無法懂得,是天命還是人命。

阿珩見少昊這般模樣,有些生氣,加重了語氣,“就不能以和平的方式解決嗎?”

“我也想,”少昊開口說道,“可是能嗎?”

“為什麼不能?該怎麼做你比我清楚,其中的利害你也更明白!”阿珩眼裏噙著淚水,反問道,“為什麼我都能夠體諒你的無奈,你卻不能為大局著想?”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少昊有些氣惱,“意味著要犧牲掉歆月的一生,意味著我要與他人恩愛生子,意味著江山要拱手讓人,意味著……”

“意味著你的自私!”阿珩的臉頰滑落一滴眼淚,“你隻顧自己願不願意,有沒有想過你的固執將會讓多少將士喪生、骨肉相殘?”

少昊猛地抱住阿珩,沒有說話。兩人緊緊相擁,過了好久,剛才激動的情緒才得以平複。

“讓我自私一次。”少昊說,語氣更多的是請求。

此時的阿珩已是淚如雨下,“歆月為了幫我們,不惜與中容對抗,我們難道就置之不顧嗎?”

少昊鬆開手,看著阿珩,冷笑道:“她,幫我們?我看是利用吧!她口口聲聲叫你姐姐,此次卻利用你更換宮中侍衛、宮人以安插眼線。你不要忘了,她姓常曦!”

“你若覺得不妥,不答應便是。再說,這安排些許隻是好意呢?”阿珩說,“我與她相識時,並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我相信她不是工於心計之人,跟當初的我一樣叛逆,又為了家人回頭。若她正如你所言,當初何必出逃,這事想必你也知道。”

“盡管如此,你還不是與我立下盟約?如今她既然願意回來便是有準備,有計劃的。”

“盟約?”阿珩敲了敲腦袋,“我不記得了,什麼盟約?”

“‘不做夫妻,做盟友’你可還記得?”少昊說,似有擔憂。

阿珩搖頭,“可我們現在不是盟友,沒有利益關係。我相信她,正如我顧及你一樣。”

“你真的想讓我這樣做?”少昊問,目光透著一種不確定的患得患得。

阿珩想了會兒,咬緊嘴唇,問問一點頭。

少昊笑了笑,淡淡地說:“好,那我便隨了你的願。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去……”他變回了冷峻的帝王,無奈的笑容過後,又是一部冰冰冷冷的麵孔,沒有任何表情,隨後徑直走出了屋子,沒有一步遲疑,沒有一次回眸。

“是我錯了嗎?還是我們從來就不曾對過……”阿珩站在原地,望著那襲白衣遠去的方向,自語道。她何曾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何曾想過把愛人推向別的女人,可是,她的倔強不再肆意任性,她知道他的艱難,她願意為他犧牲那些她似乎最在意的東西。自第二次失憶以來,阿珩改變了很多,或許她想守護的,隻是愛她的人。曾經的少女情懷,曾經的目光流轉,在她的記憶裏隻剩下這點眷戀了。她希望他懂得,希望自己也能懂得,這條路艱苦,有她的陪伴和支持可以變得不再孤單。隻要他願意走下去,她也會一直不離不棄。她又想起了星光下的那個粉衣女子,多麼純真爛漫,她們的相遇相知是緣分不是蓄謀,她明白那樣的無奈,所以選擇相信,可多麼自私地要葬送“另一個自己”。

少昊一直走著,一片黑暗中,那襲白衣猶顯得孤單。他沒有停下,他知道隻能走下去,沒有選擇的餘地,可是他多麼渴望一次駐足,期待一次自私,他不想做一個帝王,至這一次,做她的少昊,不忍也不願再次推開他愛的人。錯過了就沒有了,他覺得上天對他很是眷顧,給予了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他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幸福,疑控又是在夢中,就算是夢吧,他也要緊緊握住,哪怕隻換得夢中一場圓滿。現實,是永遠逃離不了的。她推開了他,正如幾百年前他推開她那樣,這時他才體會到被推開的痛苦,比萬箭穿心還要痛上千萬倍。或許這是報應,是懲罰,不管怎樣,該麵對的始終要去麵對。少昊離燈光越來越遠了,盡管每一步都十分沉重,他還是一步一步地走遠了,黑夜中,他找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隻有利益才是他——俊帝——應該去爭取的東西,而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