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回雪閣內四下裏點起了明燈,隻把這閣子照的亮如白晝。閣中人來人往,吆喝聲、笑鬧聲、絲竹聲彙成一片,好一派熱鬧氣氛。
這正是桐縣最奢華所在。
桐縣雖然隻是個縣,但因為地處在進京的要道上,所以比左近別處要繁華許多。不大不小的一個縣裏,客棧、酒樓、商鋪、集市,一應俱全,供人尋歡作樂的秦樓楚館更是少不了,其中最大一座,就是這回雪閣,取自《洛神賦》中“流風回雪”之意。
此刻正是回雪閣熱鬧之時,前樓大廳中客人雲集,美貌女伎婀娜多姿,或陪酒或歌舞,語笑嫣然。
這時一名藍衣男子匆匆繞過前廳,隔著花窗隨意掃視大廳一眼,看見角落裏坐了一個青衣人,不由微微一愣。
那個青衣人,年紀尚輕,看起來不過弱冠,五官雖然生的端正,但組合起來卻顯得有些平淡無奇,若是走在人群中,便好像轉瞬就會被淹沒一般,叫人難以記住。就是這時候,他坐在笙歌燕舞的大廳裏,也好像隻是一件可有可無的擺設,沒有絲毫的存在感。
仿佛意識到藍衣男子的注視,青衣人抬眼向窗外看了一眼,又麵無表情的收回視線。
藍衣男子心中一凜,連忙抬腳離去。他似是熟門熟路,沿著曲折長廊一路走去,途中遇見有女伎調笑相迎,麵不改色,均輕描淡寫虛應避開。走了約莫半盞茶功夫,方走到一處小院。院門邊立了一個黑衣侍從,他人隱在陰影中,絲毫不動,呼吸又極輕,若非刻意觀察,常人絕不會注意到此處竟站著一個人。
兩人視線交彙,藍衣男子微一點頭,顯是素識,見黑衣侍從並無反應,便推門入了小院。
院門闔上,那些自前廳傳來的熱鬧喧嘩便仿佛被阻了一般,隻讓人覺得這瞬時,就從極鬧之地來到了極靜之處。
院中點了幾盞幽暗夜燈,暈黃的燈光照出扶疏的樹影,池中水波流轉,微泛著鱗光,不時有一兩下錦鯉遊動的水聲,打破這院中寂靜。
藍衣男子走到屋門前,輕扣了一下門扇,低聲說:“主子。”
屋中有人“嗯”了一聲,聲音冰澈邪魅,帶著慣於發號施令的尊榮氣勢。
藍衣男子知道是得了允許,於是推門而入。這屋子布置的異常精致高雅,淡淡熏香彌散在室內,又透出些寧靜氣息,倒好似這裏乃是文人雅居,而非秦樓楚館一般。
窗下長榻上倚坐著一人,正在仔細研讀書信。他一身墨色的長衫,衣角袖口處又露出槿紫色繡紋內袍,初看低調,實則講究。長發以墨色簪子挽住,那簪子被燈火一照,夜光流動,顯然亦是珍貴之物。除此之外,周身再無裝飾。
藍衣男子進來時,那人也並未抬頭,一邊看著信,一邊淡淡問:“如何?”
藍衣男子行了一禮,說:“赤蠍幫一夜全滅,無人生還。”
那人說:“這麼說來,便是自此斷了線索?”
藍衣男子似是有些惶恐,說:“季墨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
那人這時忽然抬起頭,邪魅俊美的臉上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來,說:“這次便罷了,那龍遊的消息素來便是真真假假的,也怪不得你。”
那季墨似是心情一鬆,拜謝行禮說:“謝主子寬恕。”
那人嗯了一聲,說:“你下去罷。”見藍衣男子站在原處未動,不由挑了挑眉,說:“還有什麼事?”
季墨連忙道:“另有一件事,屬下方才經過前廳時,看見一人,似乎是金玉。”
那人似是有些意外,又仿佛是起了些興趣,道:“哦?半分堂金玉?”
季墨點頭道:“屬下曾見過金玉一麵,應當不會錯。”
那人微一沉吟,笑著說:“金玉來桐縣,想必也是聽到了龍遊的消息,這倒不足為奇。不過他來這回雪閣,卻是有趣,難道這回雪閣裏,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你既然看到了金玉,他想必也不會認不出你,唔……”
他此行秘密,今日方入住這回雪閣,本是為了隱藏行蹤,避人耳目,但若是被金玉撞破了行藏,卻不知會否生出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