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心裏肯定也是有毗蘆鎮的,那時娘一個人在冬天的淩晨5點鍾就要出發,她把自己種的各種蔬菜賣掉,然後買些豆製品回家。一個人的腳步,堅實而有力,無非是因為子女多,家裏沒有一個人幫到她。
從圩區到鎮子說起來六七裏路,現在是大馬路走起來很快,半小時就到了。而娘總是從村裏沿著一條條羊腸小道跑過去。鄉村看起來零亂,但認準了一個方向就能順利的到達。
最困難的時候,娘連奶奶從地裏拾荒來的胡蘿卜都拿到街上去賣,有時遇到鄉親,望她籃子裏看一眼娘都感到丟臉。
淩從QQ傳來了毗蘆鎮房子的照片,前後兩畝地,要價還算合理,紅紅算了算,把先前一套公寓房賣掉,足夠付鄉下這套房子的錢,所以,請了淩多了解一下情況就算幫她把關。
沒多久,青青也知道了這件事,他當然是讚同紅紅買下這套房子的。後來,嫂子自己打電話來,對紅紅買這套房子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不僅如此,還說起了當初他與哥哥兩個人在廣州生活工作,一切都很好了,為了娘與爹不吵架,硬是犧牲了大好前程,後來到了家鄉的城市,青青的工作一直並不如願,眼看著嫂子退休了,企業的工資退休後少得可憐,青青也是一樣,等幾年後退休收入也是銳減。
紅紅沉默,一種很不快樂的感覺,迅速地占有了她的頭腦。小時候的種種讓她五味雜陳。
如果說要報答,也許是爹娘,可是,苦難的被鄙薄的童年,還有奶奶的慘死,紅紅對那個家是避之猶恐不及的,為什麼又想到回歸?為什麼?為什麼想著葉落歸根,難道這些年自己真的是不快樂,不成功嗎,還是回到故鄉,可以有親情?
如果自己真的買下了毗蘆鎮的那套房子,誰將與共?
紅紅簡直不能多想,她終於知道,多少年來自己猶豫與害怕的東西,正是這種殘酷的親情。
也許自己買下這房子,隻是學生時代,對於閉塞鄉村的後遺症。在毗蘆鎮,車來車往,上哪裏隻需站在馬路邊,就會知道哪一班車什麼時候將來把自己帶走,而在鄉下,盡管隻有五六裏的路程,那就是閉塞,是走不出來的黑暗。
而如果兄弟姐妹感情特別好,為了兄長,買下這房子,圓全家人的夢想,也未嚐不可。
可是,自從嫂子進家門後,紅紅就是多餘的人。那一年大學放假,之所以她不想回家,到了淩那邊要到了下一學期的學費,就是因為因為青青結婚了,爹娘的重心徹底傾斜,娘甚至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女兒存在。她隻給紅紅一條冬天的褲子,沒有換洗,星期日洗了,紅紅隻能坐在被窩裏等太陽曬。而她的宿舍在北邊,有時褲子還是潮濕的,紅紅就穿上了它。而20歲前,冬天的記憶一律是冷,徹骨的冷,沒有暖和過。
娘顧不上紅紅,紅紅的每一個生活的要求,比如,要一個枕芯,有一雙鞋,都變得娘嗬斥的理由。紅紅冬天仍穿著一雙橡膠鞋,又冷又硬,沒有毛衣。娘的心思在嫂子身上,因為,到老了,隻有她會送她終。有那麼一回,娘推心置腹地說,那時,如果給人饅頭聞東西嫂子就會不高興,而給她買,她就像孩子一樣的開心,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好哄。
可是,歲月那麼久,紅紅以為忘了的,也應該忘了的,卻沒有忘。
她突然明白如果她買下了這套房子,那麼這房子就不是她一個人的,甚至完全不是她的。至少她不是主人。
那麼又何必,難道她欠那個家很多很多嗎?
嫂子的電話真的是提醒了她。淩沒有得到紅紅的指示,所以也就是問問價格,拍
照片傳來。至於以前玄斌說送她一套房子,紅紅堅決拒絕了。紅紅幫忙他修改或提出項目的計劃書,出於一個職規劃師的負責態度,沒想到可以換錢。而且,紅紅骨子裏,未必對一個身家過億的開發商有什麼不得了的好感。
錢真的不能代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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