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遇襲(1 / 2)

古舊的城門在暗夜星辰初生之時,緩緩掩閉,路上行人漸稀,白日熙攘繁鬧的街區,店鋪前懸置的掛牌依次收起,闌珊的燈火,似是在俯仰間悄然熄隕,簇亮的大紅燈籠,已幻成一個遠景的暗影。

她拎著大包小裹走在漸漸清冷的街道上,這驟至的黑夜,如同翻臉無情的市儈商人,前一秒還是笑臉相迎,後一刻已是橫眉冷對。身上的錢用,本就不多,在一日之內,便揮霍殆盡,髒舊的客棧她亦是不願投宿,好一點的賓館,她又拿不出足夠的費用。

腹中已是饑腸轆轆,四下的飯館和鋪子都是滅了燈火,好不容易才在一條巷弄裏看到星亮的燈色,找到一處尚未打烊的餛飩攤。

掌攤的是個鬢角虛白的老頭,身上的衣衫同這個簡陋的攤麵一樣襤褸,臉色微是蠟黃,皺著一臉褶子招呼她坐到攤前,“小姐,來碗餛飩?”

“嗯”,她輕聲一應,疑著點了點頭。

“好嘞,您且稍等”,語落,便熟練的把麵案上的餛飩,扔進煮沸的鍋中,再用大勺反複推攬,另一隻手在尚在浸泡中的碗碟裏擺了擺,便隨意地滌出一隻瓷碗來,看得她已是食欲消了一半。

不一會兒工夫,漏勺中的餛飩便被盛進不知是否清潔的瓷碗裏,老頭又從另一隻燒桶中舀出半勺湯料澆起,再是撒上蔥花和香菜,將餛飩端到了她的麵前,“您慢用”。

她視著油涔涔的湯匙,咬了咬唇,捏起柄尖拎了出來,用帕子反複擦了好幾遍,才遲疑的舀起一匙素湯,緩緩的放進口中。

清香燙口的湯品,凝著些許油光,味道難以言喻的鮮美,胃腹即暖,她眸光一亮,便是又咬下一隻餛飩,細膩爽滑的口感,甚是要比城中那家老字號的雲吞鋪裏的泥餡,還要來的好吃,隻是,要比季向晚包的蒸餃,稍遜一籌......

不覺間,一碗餛飩吃淨,連湯頭都沒有剩下,她拂著額上的薄汗,對店家讚道,“老伯,您做的餛飩可真好吃,便是隍軒鋪做的雲吞也沒您的手藝好”。

“不敢,不敢,隻要小姐記著多來光顧幾次,咱們就是燒香拜佛了”,店家搔著耳根,衝她笑了笑。看著這小姑娘,衣著光鮮,言談間對透出對富貴鋪麵的熟識,顯是大戶小姐的模樣,卻也不知怎麼半夜三更的在這黑漆的巷弄裏溜達。慈眉淡展,“小姐吃過餛飩,還是早些回家吧,再過會子,這一片便都暗了”。

聞言,她癟了癟嘴,小聲低喃一句,“回不得”。那裏哪還有人會去顧念她,人家新婚燕爾,郎情妾意著,她又算得什麼,便是婉姨也處處護著他們,對她頗多氣惱,有季向晚那個善解人意、聰慧大方的侄媳就夠了,在他們眼中,她這般任性、孩子氣,怕是眼不見為淨......

思及此,鼻子一酸,眼睛又是紅了起來,半晌,她深允口氣,起身去付飯錢,又續問道,“老伯,您知道這附近有哪條街區,有夜市或者人流多一些的”。

“從這個巷子拐出去,再走兩條街,就是舞柳巷,那裏倒是整夜燈火通明”,稍稍抬首,“不過,小姐還是別去為好。”

趙恬安眼睛一眨,不解的問道,“哦?卻還有這麼一條街,我為什麼不能去”。

“這......”店家支吾片刻,道,“舞柳巷是條花街,遍處窯子和煙館,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小姐去不得”。老伯見她生了趣致,一時有些悔著不應同她講這些,舞柳巷出過多少命案和是非,掰著手指頭都數不過來,恁使泗軍主政後,治安稍好,那裏也終究是塊痼疾,盤根錯節,難以收拾。

她以前看過一些俠義小說,講那些煙柳之地魚龍混雜,是“江湖中人”慣去之處。一時興起,她挑眉一笑,對店家道,“卻還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說著,將飯錢往桌上一拍,便轉身而去,店家望著那抹漸遠的身影,歎了口氣,不住地搖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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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彈唱的絲弦聲自雕欄的樓閣中隱隱傳來,倚門而笑的娼子勾起蘭花,撚著綢亮的絲帕,撩撥著行色匆匆的醉客,**的笑語調情,聽得人渾身酥麻,街區四下早已昏暗無明,唯是這條窄長的巷弄,看不見燈火的盡頭。

她半是驚異,半是新奇的打量著經過的每一處、看到的每個人,把這當做一次令人心悸的探險,卻全然罔顧自己一個姑娘家孤身行走在花柳巷的危機四伏,正是探著身子向一家熱鬧的門麵望去,不妨一下子與被前方行來的醉漢撞個正著,醺然的酒氣夾雜著濃濃的汗臭,在鼻前散了一圈,她捂住嘴,幾是欲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