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血夜(1 / 3)

斷腳的母親在瘋狂地揮舞著手裏的木棍,那一刻,她的世界就是懷裏那個柔軟的小小的生命,那是她的兒子,她是他的神,但是,神如果放棄了自己的世界,又還剩下什麼呢?

她的斷骨在折磨她的筋肉,砂粒和泥土滾進血肉模糊的軀體,但在連生命都可以拋棄的時候,疼痛已經算不了什麼。

迭戈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他嘖嘖稱讚,新的物種多麼高貴多麼有力,拋棄人的肉身,是何其正確的選擇啊。

“主人……”勞瑞扯扯他的袖子。

順著勞瑞的目光,迭戈遠遠看見,一個胸前佩著銀色十字架的高瘦男人正在小心翼翼地穿過戰鬥的漩渦,十字架的銀鏈被扯得筆直,幾乎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恐懼。

“我們不如?”勞瑞試探地問。

迭戈輕輕笑了起來:“放他進去,達馬這個蠢貨,真以為十字架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低級的吸血鬼們紛紛躲閃,從黑袍裏發出驚訝低沉的呼聲,執十字架的人一路奔到部落巫師的麵前——他正在努力安撫那個好不容易搶回來的母親,母親懷裏的孩子發出咿咿呀呀的虛弱的哭聲。

迭戈的使者似乎是在爭執,而巫師卻沉思著不說話。

“勞瑞,西德,你們倆去——”迭戈冷笑,“我要看看達馬究竟玩什麼花樣。”

昔日曼圖亞家族高貴的兄弟二人匆匆向重重保護之後的巫師走了過去,他們甚至不敢對望,但是如果哪怕互相看過簡簡單單的一眼,也會發現,兄弟眼裏的情緒是如何的不同。

“啊——”地上的女人先看見了西德,驚恐萬狀的驚叫。

“你們立即去找他,聽明白了沒有?不,我們不會幫助你們,我——”

傳話的使者忽然停住了,臉上的肌肉由不得的僵直,一股寒意順著脊梁一路上遊,衝得臉上一片冰冷顫抖。

“您要他們去找誰?”西德擦了擦手,淋漓的鮮血做濃漿色,一路衝殺過來,浪費了許多本來可以啜飲的生命。

“不!”使者猛地回頭,一隻手用力舉起十字架,抖得不成樣子。

“救命——”看見眼前人對十字架絲毫沒有反應,使者轉身就跑。

西德看著地麵:“我們要怎麼辦?”

勞瑞毫不猶豫地獰笑:“當然是殺了他,你以為大人會放過我們?”

西德站在原地,看著勞瑞三步兩步追上那個逃命的人,一口咬在他咽喉最嫩的那塊皮膚上,鮮血順著勞瑞的嘴角流上黑袍,黑色更加凝重。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那些被獵食的人類成為血肉,骨骼和內髒的綜合體,而自己——西德轉過頭,逼問:“他要你們去找誰?說!”

巫師擺了擺手,單獨走了出來,什麼也不說,隻是伸直了肮髒的滿是皺紋的脖子。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要吃了我,就動嘴吧,要說話?免談。

老巫師皺紋下的青筋粗而*,那下麵就是血,但是西德忽然轉過身,大口嘔吐起來,他吐的也是血,大灘的血,變成粘乎乎半固體的穢物,他彎下身子,吐得更加凶猛,多麼絕望,嗜血的身體和厭血的靈魂對抗,高貴的往昔和卑汙的今日對抗,他因為不願意殺人而死,卻因為純正的血統被救活,天啊,如果不能賜他以死亡,請讓他遺忘。

那些人呢?為什麼不趁機殺死自己?盡管嚐試任何手段吧——西德吐得天昏地暗,膝蓋一軟跪在地上,眼底的餘光卻四下望去。

迭戈正在屍體堆裏走來走去,拾麥穗一樣輕鬆隨意,但是他每走過一步,倒下的阿瑟族人便僵直的站立起來,瞑目和不瞑目的眼睛裏,透出森寒的光。上千個新生的吸血鬼筆直的站立著,他們級別太低,腦子裏已經沒有記憶。

迭戈滿意地拍拍手,指尖滴下最後一滴金色的血液,立即有個黑袍的吸血鬼跪下,趴在地上恭恭敬敬舔食幹淨。

“吃飽了的退後休息,你們,去——”迭戈伸手一指,身後的新鬼們跟著一顫,探索著邁著步子,向前走去。

巫師身後的人們驚呼起來,那裏是他們的丈夫,妻子和孩子,他們就這麼走來,眼睛直勾勾盯著族人的脖頸,期待著第一頓美餐。

“站住!”巫師大聲喊,一邊低聲畫著符咒:“來吧……先吸我的血,孩子們。”

他走到第一個吸血鬼麵前,撫mo著他胳膊上強健的肌肉,用迷離縹緲的聲音低低喊:“來吧,孩子,先吸我的血,我老了,血還是香甜的。”

遠遠的,迭戈怒氣上湧:“吃了他!”

“是的,主人。”

上千人立即圍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老人被無數雙尖銳的手爪按在地上,每一個部位都在刺痛,吸血鬼們狂歡推搡,你爭我奪。老人被人群推過來,抓過去,皮肉被撕裂,但始終在喃喃地念著什麼,不肯死去。

這是主人的第一個命令,這是新生的第一次痛飲,但是一個人的血如何夠上千人享用?老法師的皮膚已經完全咬成稀爛,四肢隱約可見白骨。但爭搶依然沒有平息,一個強壯的新鬼用力抓住他的頭顱,尖尖的十指從眼眶扣進腦顱裏,猛地一撕,頸椎被生生扯斷,他啊啊的歡笑,一口就著斷頸咬了過去,又被身後的人一把搶走。

白發被瘋狂地扯掉,飛滿天。

如此的行為激發了其他吸血鬼的凶殘,他們用力爭奪著四肢,很快手腳也被扯了下來,接著不知是誰,用力一撕,肚皮被猛地撕裂,腸子流了一地,帶著肉的人皮掀起,露出本應是根根肋骨的胸腔——

但是那胸腔裏,不是肋骨,而是一張鮮紅的,紅的讓所有血肉都黯然失色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