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花美眷(1 / 2)

小捕快根基好,底子厚,難得生一次病,說好也就好了。次日早晨就能下地遛彎兒,背著根棍子到處敲搭,騷擾了一陣小孩,應付完了小姑娘對繼母去向的詢問,就去看秀才洗衣服。

秀才書讀得好,幹家務的本事卻不咋地,性子使然,樣樣事都慢半拍,幾件衣服揉搓了一早還沒揉得透徹,一雙手卻泡得紅彤彤,水蘿卜似的插在冰水裏,冬天裏的溫度很低,盆水表麵結了一層薄冰碴,秀才卻渾然不覺,想必早已凍得麻木,隻認認真真地用指甲摳褲子上的一塊汙漬,身體窩成一棵圓蘿卜。

小捕快屏氣來到他身後,抬起鐵棍,用棍尖狠狠戳他後背,大叫:“呆子!——”秀才冷不丁被嚇一跳,褲子從手裏脫出落到水裏,濺出一片水花,扭頭看來人,小捕快見他露出一張大紅蘋果似的臉,鼻尖也是紅的,像櫻桃,下麵一朵一朵地送著白氣,眉毛睫毛掛著白瑩瑩的霜霧,嘴唇有些皸裂,泛起幾道白膜,驚愕地瞪著自己。小捕快覺得好笑,故作生氣道:“你瞪我幹嘛?大清早就作出聲響,不想讓人清靜?”秀才擦了擦額汗,一本正經道:“幾個孩子並你我,衣褲破陋醃臢,不洗不行,洗完了我再拿去補補。”小捕快饒有興致地蹲到他身旁,咂著嘴:“呦~你這種書呆子還會幹女人的活計?”秀才用力搖頭,“我看我娘幹過。”小捕快一撇嘴,不屑道:“你還有娘?”“是人都是娘生的!”秀才生氣,攥起褲腿狠揉了一通,然後起立擰水,大概是用上吃奶勁了,那褲子被絞成了麻花,水滴答滴答彙成流兒壓將出來,他用力一甩胳膊,將衣服抖落開,晾在衣繩上,並用夾子夾好,轉身又從水裏撈第二件,一邊撈一邊自言自語:“燒才退就出來吹冷風,活該發病!”小捕快本想發作,但聽那語氣雖為責怪,實為關心,心裏便很是溫暖,將氣忍了下來——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從幼年起就得不到親人疼愛,當了捕快後因為衙門裏同僚間競爭殘酷,隻顧自己生存,更不懂朋友之義,君子之交,所見所聞皆是爾虞我詐,弱肉強食,因此養成了冷性寡情的品性。與秀才交往數日,雖在初始隻將他當作貓狗豬牛般奴役,但日久天長,秀才的愚性木訥和一根筋的仁義博愛倒也對他產生了一些影響,雖然不盡理解,但覺得那玩意兒還是有點不錯的,尤其在生病時竟能得他不棄還照料有加,想象自己沾了他那博愛的邊兒,真有些佛光普照,旭日冬陽的感慨,冰山的一角也有那麼些融動。

目光自然在那背影上流連:

不知從哪掏弄出的棉袍子,又寬又肥大,顏色是十分素雅的雪青,麵口袋似的套在他那柔弱的身軀上,沒有腰身,卻愈發襯出惹憐的身段,姣好的麵目,這幾日在張家休養,雖也生了場大病,畢竟不用千山萬裏地奔波勞碌,人自然就水靈了起來,粉的瓣,白的蕊,細直的莖,那春天的水蘿卜,怎麼看,怎麼鮮煥。

小捕快沸騰地盯了好些光景,這才記起盤問:“袍子從哪兒來的?”秀才夾好衣服捏起前襟低頭瞄了瞄道:“炕櫃裏,我隨便扯了件大的,沒想到這麼大,還是女人樣式的…女人的!!!”那麼不可置信,他猛然抬起頭,驚悚地睜圓了眼睛:“女人的,女人的…這難道是…那,那位大嫂的?”小捕快立刻猜到這袍子很可能就是死去張馮氏的衾衣,暗叫晦氣,可轉念一想秀才連出處也不識就就胡亂上身,便又覺得好笑,上前就用腳底頂了他後臀一腳,笑罵道:“你這呆子!那肥婆娘的衣服也敢往身上套?當心鬼上身!”

秀才聞言大驚失色,急忙跳腳道:“晦氣!晦氣!”三下五除二就把袍子扯了下來丟進盆裏,撲虱子似的滿身擼了好一陣,然後心有餘悸地瞅著那袍子發愣,愣著愣著就撲通一聲跪下來,叩首道:“袍子啊袍子,我不是有心冒犯你,你若顯靈,告訴你那泉下有知的女主子,不要怪罪於我,蘇三不是有意行惡,蘇三願意負荊請罪…”小捕快上前一把扯起他後脖子,大叫:“愚民!”秀才向前一個踉蹌,正踏到了冰上,腳底一滑又向後折去,捕快見狀急忙扔了棍子去接,兩人一起跌坐到地上,秀才坐在捕快懷裏,恍惚間聽到哢嚓一聲響,忙問:“什麼響?”扭頭見捕快鐵青著臉,抓著左腳踝一聲不吭,額頭上卻滲出汗來。

秀才並不知他是為了接自己才摔倒,以為惹怒了瘟神,立刻畏懼起來,待要從他身上起來,可是屁股陷在他的腿窩裏,情急之下,支出手掌,一掌杵在了捕快的肚子上,“哎呦”一聲大叫,捕快一把攬住他的腰,低聲在耳邊道:“別動!”秀才隨即石化,生怕再動一下,又撞到他要害,兩隻手肘騰在半空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