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在床上輾轉反側糾結了很久,十公斤黃金可以讓他下半輩子享盡榮華富貴,與其跟著錢三刀,不如殺了他和素珍獨吞這筆錢財,沒有人知道有這回事,錢府早就讓人遺忘,埋了屍體後還有幾個小時他一走了之,永遠也不會被發現,他越想越激動,越覺得計劃周密而且唾手可得,便到廚房抓了把砍柴刀揣懷裏,夜深人靜,時不我待,他有些發慌,但很堅決,邊走邊使勁想錢三刀曾經對他不好的地方,到了門前,輕輕推了推門沒有鎖上,嘎吱吱——管家憋住呼吸。
錢三刀是倒床就睡的人,管家摸進去的時候正呼嚕連連,他借著月光躡手躡腳到床邊,錢三刀仰天睡著,雖然閉著眼睛威嚴還在,管家舉刀的手在發抖,畢竟從來沒有殺過人,而且殺的是上海灘青幫老流氓,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罵道:“真沒出息。”第二次舉起刀,嘴裏念叨著:“錢三刀,不要怪我無情,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年你殺人無數,現在到了還債的時候了。”
他羅裏八嗦自言自語時,錢三刀微微的蘇醒過來,做了個夢白茂聰在追殺他,管家舉刀正要往下砍,錢三刀睜開眼睛長長籲了聲,看見一把黑黝黝的砍刀,居然是管家,驚恐的喊道:“你要幹什麼?”管家大吼一聲發瘋似的朝他額頭亂劈,頓時錢三刀腦漿崩裂,連叫也沒叫就不動了,管家扔掉砍刀跪在地上朝他磕頭求饒道:“老爺,原諒我,每年的今日我一定給你燒紙。”
素珍在門外不遠處聽到屋裏大喊大叫的,突然又靜得出奇,管家握著血淋淋的砍刀出來,她這才明白錢三刀死了,這是謀財害命,等管家走過後,她撒腿往大門方向跑,管家一腳踢開素珍房間,燈亮著,裏麵沒有人,找了幾個房間都不見她,素珍已經逃出錢府,管家見大門洞開連忙追出去,外麵的天色灰蒙蒙的,東邊的雲彩依然泛紅,這回他看到怕得要命,就想剛才錢三刀頭上的血跡濺上的。他在周圍找了找,再往外走是大馬路,幾家破屋燃著炊煙,等大天亮了萬一有人來事情就敗露了,馬上折返把錢三刀埋在後院,他房間的床邊有隻挺沉的箱子,打開看除了幾根金條就是替換的衣服,沒有其他值錢的玩意,早被人搶光了,他取出金條與自己的包裹合在一起,衣服前襟有點血斑,趕緊換身幹淨的,他大腦很清晰舊衣服不能埋,點火燒燼,看看時辰三點多,事不宜遲他決定馬上離開是非之地。
他跑到大門口,閃出一個人來,定睛瞧是那個前幾日打過他的日本人中村。錢三刀放出來的事白茂聰一直瞞著河川野,什麼時候動手他要掌握在自己手裏,但是這點消息河川野幾乎與他同時獲悉,他見白茂聰沒有任何反應,也不去點穿,知道他有顧慮,暗中指使中村偷偷去辦了,白茂聰不知情。他的公館門前全天候有兩名巡捕房的探子盯梢著,白茂聰去哪裏都有人尾隨,一旦發現他有暗殺錢三刀的跡象,立刻報告巡捕房將他逮捕。
中村是從河川野那出發的,完全不在巡捕房探子的監控之中,也是錢三刀的管家命薄,逃的時候正好被撞見,高大魁梧的橫在麵前,雙眼射出狼一般目光,管家嚇得腳跟酥軟,一步步後退道:“好。。好漢,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的。。”中村關上門把他揪到院子的石桌上問:“深更半夜的你鬼鬼祟祟去哪兒?”管家支吾道:“我。。我去辦。。事情去。”中村主要目標不是他,問:“錢三刀睡哪間房?”管家意識到他是來殺錢三刀的,認為自己或許可以保住性命,馬上精神的表功道:“他啊,剛才被我砍了,埋在後院,這不,我正準備向白老板去報喜呢,上次我來投奔他,他懷疑我是假的,現在我殺了錢三刀,總可以信任我了吧?”中村怔了怔,不敢全信,嗬斥道:“別羅嗦,埋在哪帶我去。”
後花園的假山旁邊是一塊空泥地,周圍有幾處零星的雜草,很明顯有個地方翻著新土,管家積極的刨開一頭,露出錢三刀被砍爛的額頭,臉還能夠辨認出。中村朝他笑笑道:“看你一個弱不禁風的老頭,沒想到出手夠狠心的,他可是你的主人啊。”管家點頭哈腰道:“不不不,我這全是為了白老板,嘿嘿,我可是立功了。”
中村沒心思跟快要死的人廢話,拔刀捅入他的胸口,道:“謝謝你替我完成了任務,陪你的主子去。”一抽刀,管家趴倒在埋錢三刀的土堆上,肩上的包裹滑落,他猛的伸手緊緊抓住,又緩緩的鬆開。
素珍從錢府逃出來一直在火車站候車室躲著,她必須離開上海,不僅是因為管家在追殺她,錢三刀死了,巡捕房不久就會發現,她便是懷疑對象。她沒有看到管家來上火車,想必是心虛不敢來,八點火車準時發車,素珍攥著包裹蜷縮在位子上,車警上來查票,她第一反應是來抓她的,驚慌失措的喊起來:“不是我,不是我。。”車警倒被她嚇著了,楞了半天說:“夫人,你病了嗎?”素珍直搖頭道:“沒有。。沒有。。”乘警頗有禮貌的說:“那請你把車票拿出來看看。”素珍這才回過神,乘警檢查完走後,她急忙上廁所去,褲襠裏熱乎乎的。
下午,有個挑扁擔賣棉花糖的人路過錢三刀的宅子,他曾經在錢府裏當差,不屑於去投奔白茂聰,聽說堂主前幾日被巡捕房釋放,心裏暖洋洋的,想進去拜見,重新回到他身邊,不用再起早貪黑,走街串巷的做小買賣了。有個老婦領著童兒叫住他:“喂,賣棉花糖的停下。”見有生意他放下扁擔現做了一蓬賣了幾個子,老婦咕咕嚕嚕的還嫌貴,他頂了句:“嫌貴就不要吃,哪那麼多廢話。”說完挑著扁擔走進錢府,很奇怪,門怎麼大開著,院子裏沒有一個人,放下那兩籮筐徑直朝大堂走去,一邊喊道:“堂主在嗎?”台階上偶爾看見幾攤血跡,是朝著後院的方向,他沿著這條小徑過去,遠遠的從花叢的間隙看見人的腳,像是有人臥著,走近一看大驚失色,是管家和堂主,一個埋著,另一個趴在他上麵,嚇得扭頭跑出錢府,穿過門口的小樹林,那老婦和童兒還在,攔住他說:“喂,你這棉花糖也太少了吧,再加點,大家都是窮人,何必那麼摳?”賣棉花糖那人早就魂飛魄散,話也沒說甩開她就跑,老婦嚷道:“癟三,充軍去啊,連自己東西也撂下不要啦?”
老婦沿著這條路進去,有座氣派的宅子,賣棉花糖那人的擔子在裏麵,這前後一聯係,老婦連好奇帶警覺的讓童兒門口站著自己跨進去探究竟,一邊喊道:“有人沒?”她覺得這院落稀疏荒涼,滿院凋零的葉子猶如天女散花,賣棉花糖那位見鬼了沒命的跑出去?——老婦見多識廣擔子大,往深著走到大堂台階上,地上有血,她順著慢慢摸過去,一陣風刮過,樹葉簌簌作響,猛抬頭望見假山有隻野帽炯炯有神的盯著她,她一落荒往邊上躲去,踩著一件東西軟軟的又有骨感,低頭看頓時如觸電般跳起來,原來地上有具屍體,她腳正踩在那人手上,她邊跑邊喊:“殺人啊——”
老婦拖著童兒往大馬路上跑,看見兩個紅頭阿三忙叫住他們報告,紅頭阿三跑到現場查看,發現兩具屍體,立刻吹哨叫來大隊人馬,英美法兩地的巡捕房組成聯合調查小組對錢三刀的死召開偵察,這起案子無疑是與毛利夫婦遇害案是因果關係的,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白茂聰,但是負責監視他的探子並沒有發現他有作案時間,根據老婦的描述,是一個賣棉花糖的人,把那人的畫像畫出來去各地辨認,有人指出很像錢三刀家裏的夥夫,而兩具屍體中除了錢三刀外,另一個正是他家的管家,從案發現場發現的包裹裏有數根金條看,很有可能是管家見財起意殺了主人,但問題是賣棉花糖的那個人是怎麼殺的管家?巡捕房展開全城搜捕賣棉花糖,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河浜清理工人在蘇州河麵上發現一具浮屍,經過發現此案的那個老婦辨認,正是賣棉花糖的那個嫌疑人,那是中村得此消息後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白茂聰,很顯然那個賣棉花糖的倒黴蛋隻是碰巧撞進這個命案中而已,殺了錢三刀正合白茂聰的意,又不需要他動手,何樂而不為,他決定找到那個賣棉花糖的人,並殺了他切斷線索。人派出去,正是流氓找流氓一找就準,把他殺了扔進了蘇州河,錢三刀的死又成了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