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燃起一個焰火,白金色的火焰燃起,嗞嗞地響著,濺得一地火碎。像是一束永不凋謝的銀花。驀地升起一人高的樹焰,她受驚似地尖叫一聲,小兔子一般地繞到父母身後,從他們間探眼望去,一手摟著一人的脖頸咯咯地笑著。
那一刻,他的心有種極為酸澀的感覺。又像是一把很鈍很鈍的刀子,在心尖慢慢地磨頭,於是不敢呼吸。隻是安靜地任由她冷落自己,隻要她還在他的視線範圍內,短暫的冷落算不了什麼。
至少他看得見,所以他會放心。
不遠處也有人在放著焰火,呯地炸開來,又發出尖利的哨聲,像是要把寂靜破劃開來。聽著聲音頗有些心驚,感覺就要破空襲來一般。她向來怕死又膽小,縱然是躲在父母身後也是這樣,縮著脖子往後退幾步,直直撞上他。
他心神一動,迅速地拉開大衣將她裹了進去,她的肩直直地撞上他的左胸口,隱隱的疼痛。可他並不以為意,將下顎靠在她的肩上,半側著臉埋在她發際,極為親昵地擁著。許是因為感覺到溫暖,她沒有動彈,乖乖地任他動作。
那一刻,他直覺著,她就像是一粒細砂粒,隨著緩緩的暗流,慢慢地靠近他這張開嘴的蚌。再一個推動,她便進來了,而他,也完滿了。
他便這樣地擁著她,看著近處遠處升騰起各色的焰火,或綺麗或簡單。把冬天清冷的夜空染得絢爛無比,連星星都看不見了。他們這樣依偎著一動不動,定定地站著。
前方,是她的父母,兩個人依然並排站著,雖然同處於一個水平,但是分明能感覺到他們的疏遠。無需言語,無需動作。就像兩塊正麵相迎的磁鐵一般,到了一定的距離,就不會再靠近了。
這是一種無聲的疏離,它仿佛空氣中的水氣一般,呼吸進鼻腔裏會帶著濕潤和酸澀。可當它凝聚起來,卻又是那樣的沉甸甸。
他的手悄悄地貼上了她的頰,沒有預料中的****。但他的手依然能感覺到她臉上已經風幹的淚水,那幾道痕跡間有著像極細極細的珍珠粉末一樣東西,嵌著肌膚的紋理沒入他的掌心。
“我們可以吧。”她的聲音很小,可是一字一字他卻聽得真切。
這句莫名奇妙的話於他,卻帶來無比的震動。
她纖細的身子微微地發著抖,在他的重重包裹之下,似乎依然有些不安。他將她摟得更緊了些,“我們可以的。”他湊近她耳邊,細細地喃語著。“明年,後年,往後的每一年,我們都會像這樣……一直到我再也抱不動你。”
他黑色的大衣衣襟上隱約閃著透明的銀色光芒,像細碎的鑽石一樣閃著脆弱卻惹眼的光芒。他深呼吸一口,伏首吻上她,耳邊隱約響著祝福的鍾聲,但很快便被爆炸一般的鞭炮聲所覆蓋。
這個江南小鎮到了除夕之夜的熱鬧稍嫌短暫,不似大都市徹夜的喧囂。等除夕那刻的鞭炮聲轟隆響了一陣後,空氣隻餘下重重的硫磺味。
除夕,即除去往夕。舊的已然被除去,新的一切必然要開始。
日與夜,白與黑,便是這樣地交替著履行職責。
男與女,交換的不僅僅是彼此的感情,還有對未來的托付。即使未來很長很長,長到誰也無法預料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可現下,他隻想把她摟在懷裏,像嵌進自己的生命裏。
至少這一刻,他們是為彼此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