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心酸的舉動
官衛國是在初八的大清早被人叫到鄉政府的，來到鄉政府的院子裏他才發現：“抓超隊”的所有成員都已經集合完畢，連拖拉機都已經點著了火，看樣子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他一個人了。
副鄉長董平和神情嚴肅的告訴他，現在馬上出發，前往下林村去抓超生純女戶林有根。隨後用手招了招，站在隊伍前麵的一個年輕人便迅速的跑了過來。
“這是鄉裏的林武輝，你應該見過。”董平和介紹道。
官衛國昨晚喝了不少的酒，直到現在腦袋還是懵懵的，他瞅了瞅林武輝，感覺到有幾分麵熟，好像是有在鄉裏見過。出於職業性的應酬習慣，他趕忙點點頭：“見過，見過。”
董平和點點頭，說道：“根據鄉裏的委任，他現在是‘抓超隊’的副隊長，也就是你的助手了。”說到這，董平和用手拍了拍官衛國的肩膀，臉上浮出一絲笑容，用一種打哈哈的口氣說道：“過了一個年，我們的年紀又大了，該是給自己找一個好幫手的時候啦。這次行動，你就做總指揮，衝鋒陷陣的事就讓他去幹吧，就當給年輕人一個鍛煉的機會嘛。”
官衛國猛然一驚，頭腦立即清醒過來，但他馬上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臉上擺出一副並不在意的神情，盡量的以一種完全服從領導安排的口吻說道：“是的、是的，是要開始讓年輕人上了，我年紀大了，該要準備交班了。”
董平和擺了擺手，說道：“不是交班，你的前途還大得很嘛。你的工作做得還是可以的，如果今年能更進一步，可能明年你就會擔負更重要的工作嘛。所以現在我們就要開始培養年輕的幹部，這樣以後才會有人幫我們分擔嘛。當然，”董平和頓了頓，盯了一眼林武輝，繼續說道：“年輕人是否值得我們培養，也是要看他們是不是有這個能力喲。”
官衛國張了張嘴，正準備問清楚一下他和林武輝具體的工作劃分，但董平和已經轉過臉去，對著林武輝點了一下頭。林武輝用著電影裏一線指揮員發布衝鋒命令的姿態對著隊伍大喊一聲：“出發！”，隨後便帶著人往拖拉機走去，官衛國也隻得無奈的跟在後麵。
董平和看著官衛國的背影，眼角眯了眯，冷冷的哼了一聲。
拖拉機聲嘶力竭的轟鳴著，在顛簸不平的、凍的硬邦邦的黃土路上一蹦一蹦的往前跑著。官衛國和林武輝擠在從底盤底下“呼呼”往上漏風的駕駛室裏，緊裹著棉衣，把頭扭向一邊，各自看著自己這邊的窗外，默默的想著心事。
官衛國失神的望著窗外，冬天還沒有離去，坡地上到處都是枯萎的荒草，灰蒙蒙的一片，偶爾有一顆幹瘦的鬆樹扭曲著發皺開裂的樹幹，孤獨的在晨風中瑟瑟的發抖。在起起伏伏的山坡上，開墾出了無數塊旱地，因為沒有了莊稼的覆蓋，裸露出黃不啦嘰、灰不溜秋的幹土，了無生氣。
董平和安排林武輝來做副隊長，連招呼都沒有打一個，從這點上來分析，官衛國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這位副鄉長的信任。雖然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一種結果，但心裏還是有一股濃濃的失落感。就好像一件原本屬於自己的玩具，雖然已經很厭倦它，可真的被大人被拿去送人的時候，卻又難過的要死。
該怎麼辦呢？官衛國沉思著，繼續往前？還是就此後退？從董平和後麵的幾句話中可以聽得出來，他對自己並沒有完全失去信心，如果自己就此和他同心，徹底為他賣命，明年也許自己就是計生辦的主任了。可是，要想當上這個主任就得去扒人家的房子，想到這，官衛國打起了退堂鼓，因為他的眼前馬上浮現出那幾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捶胸頓足、嚎啕大哭的悲慘景象，這幅景象直到今天依然讓他十分的痛心和羞愧。
那就隻有拱手退讓，從此以後就這樣混個一日三餐，直到退休終老了？官衛國無奈的歎了口氣。忽然他感覺事情好像並沒有那麼簡單，既然董平和讓林武輝負責具體行動，為什麼又要讓自己也跟著來呢？難道他就不怕自己礙手礙腳嗎？
坐在官衛國身邊的林武輝此時也是心潮難平，越是臨近家鄉，他的心就越發的忐忑不安。早上滿懷的激情和大公無私的信念又開始動搖起來，那些人畢竟是自己的鄉鄰啊！大義滅親想象起來是多麼的崇高和令人敬仰，可真要輪到自己的頭上卻是一種多麼難以做出的抉擇。可是，能怎麼辦？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了。
拖拉機就在兩人的思緒中吼叫著衝進了下林村，停在了林有根的屋後，隊員們迅速地跳下車，訓練有素的將房子包圍了起來。林武輝知道，事情已經沒有什麼可選擇的餘地了，為了掩飾自己的膽怯，在帶著人走進房子裏的時候，他的神情變得特別嚴肅。
林有根的母親周氏已經得到了大妮的報告，知道兒子和媳婦已經逃走了，她的心踏實了下來。鄉裏經常派人來抓，對這種場麵她已經習慣了，見不到兒子兒媳，他們還能拿她一個老太婆和幾個年幼的孩子怎麼樣呢？見到是林福根的二小子帶人進來，她的心就更踏實了，都是同一個村的人，那就更好說話了。
周氏滿麵堆著笑容招呼道：“是武輝呐，來，坐一下。”一邊說著，一邊搬過來一條沒有上過油漆的、已經開裂的、髒乎乎的鬆木長條凳。
林武輝克製住自己習慣性的謙遜情緒（因為按輩分，他得管周氏叫奶奶，農村人見了長輩很自然的就會產生一種敬意），口氣冷淡的說道：“婆婆，我今天是代表鄉裏來找有根叔的。”
周氏仍舊笑道：“哦，找有根呐，他倆公婆昨天就出去打工去了。”
林武輝根本不相信周氏的話，他使了個眼色，幾個隊員開始在屋裏尋找起來，屋子很小，一會就翻遍了，當然沒有找到林有根。
林武輝知道這次的行動很隱秘，因為除了他和董副鄉長之外，所有的人都是今天早上要出發的時候才知道要去哪，所以林有根不可能得到消息。而且，這麼早，如果去親戚家拜年應該也沒有出發，也許，他們兩人到誰家串門去了？林武輝知道，那個有著一副大嗓門、蹺著腳走路的陳氏特別喜歡到別人家去找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