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林傑的大姨家離著下林村有八裏路,沿著往洪圩街上的黃土公路走到一個叫小坑的地方,往右一拐進入一片很大的鬆樹林,往裏走大約五百米有一個石礦,這個石礦就是大姨他們所在的胡家村的。石礦裏出產一種顏色禇紅的、質地遠不如花崗岩那麼堅硬的石頭,石匠們把它鑿成長方形的條塊狀。由於不是特別耐腐蝕,這些石塊主要是用來做建房子時的基石,或者用來壘豬圈和牛圈,價格比較低廉。不過,因為有了在農村難得的這樣一項副業,胡家村的日子還是比其它完全靠田地裏的收入的村子要富裕一些,胡家村幾乎家家都有人從事著石匠這個行當。
穿過鬆樹林就到了胡家村,由於有了這個石礦,胡家村裏倒沒有一座土房,基本上都是紅石壘起來的石頭房子,上麵蓋著青瓦,比較富裕的人家在石塊壘到一人高的時候,上麵便開始用青磚或紅磚。村裏的地勢並不平坦,其實就是一個山坡,坡底是稻田,坡頂是石礦,由於地理位置的限製,而每家每戶又都想盡最大可能的拓展自己的空間,所以後一家的院牆和前一家的屋牆都挨得很近,中間的道路最窄的地方還不到一米寬。路麵坑窪不平,有的路麵可能是因為在下雨的時候過於泥濘,便墊上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塊,這使得原本就崎嶇不平的小路更加顛簸。林傑的大姨家在村子的中央,也就是在半坡上。
林傑和林偉從進村開始便下了車推行,車子走過一些近乎台階似的路麵時,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聲音引起了屋裏主人的注意,便探出頭來,想看看是誰家來的客人。有的人認出了林氏兄弟,熱情的招呼著,問候著,讓他們到屋裏喝水或進去吃點心。林傑走在前麵,微笑而彬彬有禮的回應著他們,一一婉拒著他們的邀請,並不停步的帶著林偉往下走去。
林傑和林偉推著自行車走進大姨父家那個用著半米多高的紅石圍起來的院子時,裏麵已經來了許多的客人。大姨父的房子是一座一層半的混建房,下麵一層是紅石,用來住人,上麵半層用的是青磚,鋪著木板,用來放東西。大姨父在胡家村是個小能人,承包著石礦裏的一小片場地,。
看見林傑和林偉進來,正在院子裏招待客人的大姨父走了過來,林傑趕忙致意道:“大姨父,新年好。”
大姨父麵露笑容,一邊迎過來一邊大聲說道:“啊,你們兩兄弟來了,好,好。”走到林傑的身邊,便遞了一根煙過來。
林傑趕忙擺手,說道:“沒抽,沒抽煙。”大姨父脾氣比較暴躁,小輩們都比較怕他,林傑也不例外,對他很是敬畏。
大姨父朗聲笑道:“不抽煙?好,小孩子家還是不要抽煙的好。你看我,一天三包,都咳死了還要抽,他們那兩兄弟我也不讓他們抽煙,抽煙不好。”說著,大姨父把嘴上已經吸到底的煙屁股拿下來,把剛剛遞給林傑的那隻煙又塞到嘴裏,用煙屁股點燃,繼續吸著。
林傑看著大姨父,他的身子很消瘦,臉色蠟黃,兩腮凹陷。常年在石礦裏做事,又沒有戴任何的防塵護具,致使大量的粉塵侵入到他的體內。再加上大量的吸煙,他的肺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就經常咳嗽不止。不過,他自己倒不是很在意(或者假裝不在意)照樣暴跳如雷,照樣哈哈大笑,在采石頭的時候還是不戴口罩,因為這樣會妨礙他吸煙,他必須要一根接一根的抽才能滿足身體對這種東西的需要。當大姨勸他少抽一點的時候,他的臉上則會爆出青筋吼道:“那你是現在就讓我去死囉?”大姨一直懼怕他的脾氣,見他冒了火,便不敢再勸,隻是暗自擔心。
這時林偉支好了自行車,走了過來,喊了一聲“大姨父”,大姨父又抽出一根煙遞過去,林偉雙手亂晃,滿臉通紅,連聲說道:“不抽,不抽。”大姨父看著林偉的窘態,哈哈大笑起來。
大姨從廚房裏看到了兄弟倆,滿麵笑吟吟的走了出來,看到妹妹的兩個孩子長得高高大大,她的心裏充滿了歡喜和慈愛。她急急忙忙的把兄弟倆拉倒擺放在院子裏的桌子邊,給他們倒上熱氣騰騰的開水,又把放在桌上的麻片糕、花生、瓜子等點心拉到他們的跟前,不停的、像催促似得招呼道:“吃吧,吃吧。”
兄弟倆低頭喝了一口開水,林傑拿了一片麻片糕,林偉抓了一點瓜子,慢慢的吃了起來。林傑和林偉從小就喜歡大姨,大姨和母親徐雪琳長得很像,性格很溫順,總是笑吟吟的,對他們倆親切的很。林傑和林偉考上高中的時候,大姨還特意殺了雞給他們吃,就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
大姨挨在兄弟倆的身邊坐下,滿含笑意的看著他們兩個,用一種歡喜的口氣說道:“啊,你們都長大了,好,真好。”接著又問道:“你爸怎麼沒來?”
林傑吃著麻片糕回答道:“今天村裏有人叫他去打土胚,來不了。”
大姨“哦”了一聲,隨後關切的問道:“年前我去看了你媽一次,覺得比以前要好些,這段時間怎麼樣?”
林傑回答道:“好多了,從去年農曆十一月從省裏回來到現在就沒流過血,我媽說她自己感覺輕鬆多了。”
大姨點點頭:“那就好,看樣子這次這個李醫生倒是摸對了路,看出了你媽的病根。”
這時大姨父鼻孔裏冒出兩股濃濃的煙霧走了過來,坐在桌子的對麵,用他慣有的大嗓門說道:“我聽你大姨講碰到這個李醫生還有個故事哩。”
林傑放下手中的麻片糕,笑了一下,說道:“還真是,去年十一月的時候我媽鼻子不是又出血了嗎?我和我爸就趕緊把她送到省人民醫院,縣裏的醫院你們也知道,什麼也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