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我說:“我最佩服綠拇指。”我是由衷的。

宋二以他一貫的謙和說:“老三最喜歡炫耀。”

不知為什麼,我對他兄弟倆非常熱誠,很想親近他們,與他們做個朋友。因此搔耳抓頭,歡喜不已。

老實說,寫稿是一項寂寞的工作,對牢一部打字機寫寫寫,又沒有朋友。

現在聽到他們居然有四兄弟,管家們已然這般出色,我也不要結識主人家了。

宋二像是看出我的心事,他拍著我的肩膊,“季兄,有暇我們聚聚。”

我說:“對,今天我也得走了。拙荊還在等我的消息。”

他們兄弟倆一直把我送到門口。

回到家,我滔滔不絕地稱讚宋氏兄弟。

老婆覺得好笑,“看你,像小學生與同學踢完一場球回來似的高興。”

我說:“他們說隻是宋家的管家,可是用四個管家幹什麼?”

“哦,原來那頂樓豪華住宅隻是管家們的住所。”老婆笑。

我搖頭,“不見得,他們一點奴仆氣都沒有,這裏麵怕另有文章。”

瑞芳低頭說:“是。很神秘的一家子。”

我問:“假設宋先生和末夫人是兩夫妻,為什麼要四個男管家?我相信其餘沒有見到的那兩位也必然是才氣橫溢、神采飛揚的人物。這一號人怎麼會跑去當仆人?白金漢宮也挑不出這樣的管家。”

“保羅與路加,”瑞芳說,“倒是《聖經)上的名字。老大與老四不知叫什麼。”

我說:“老大應該叫約翰,老四是馬可。他們的名字是照著四大福音起的,不過馬太或馬可重複了,故此老二改作‘保羅’。”

“你的腦筋倒動得快。”瑞芳問,“耳環還人家了嗎?”

“還了。”

“還了就好,我一想到自己老公懷裏藏著陌生女人的首飾,睡都睡不好。”

我很感興趣地問:“你會嗎?”

宋家的人一直沒有跟我們再聯絡。

過了半個月,我們收到一封信,自蘇黎世寄出、署名人是宋夫人。

她的信寫在白信紙上,用英文,用辭非常客氣。

盼妮問:“她的名字叫什麼?”

“Jacinle。”我問,“這是什麼意思?沒有見過這種英文名字。”

“這是法文,”盼妮說,“一種花的名字,等於英文的Hyacinth——風信子花,你聽過嗎?”

我跳起來。老婆馬上說:“天下有這麼巧的事?”

“這個字怎麼念?榭珊?”我問。

盼妮埋怨:“爹爹,你那法文老學不好,多丟臉。”她走開了。

我跟老婆說:“宋家似乎很知道我們的底細。”

“——還不是為了那本《長江與我》。”她笑。

“喂,你別打岔好不好7”我生氣。

老婆接下去,“他們見你買一束風信子上去,有沒有嚇一跳?”

“有。”我說。

絕對有。老二頻頻向老三使眼色。老三用園藝來推托,言辭閃爍。也許他們不相信這一切隻是巧合,他們以為我找到他們的住址,就該也聯帶打聽到女主人的名字。他們永遠不會相信一切隻是巧合。

瑞芳問:“宋夫人長得如何?”

“我不知道,沒見到她麵孔。”我說。

盼妮走出來,聽見,馬上說:“當然是美麗的。”

我問:“你又怎麼知道?”

盼妮很有信心:“當然漂亮,而且很高貴;舍己為人是最高貴的,如果沒有她,我可能斷了一條腿。”

老婆哼一聲,“斷腿這麼事小?”

盼妮笑說:“媽媽巴不得我折斷脖子。”

老婆說:“那顆金絲雀鑽是完全無瑕的——”

我說:“老婆,你對鑽石的愛心也太大了。”

電話鈴響起來,我去接聽。

是樓上宋氏打下來的,我有意外的驚喜。

“老二,”我熟絡的說,“我們收到宋夫人的信了。”

他說:“真不好意思打擾,是老三這個急性子,他要打聽有關‘賽爾斯’族的背景,季兄是專家——”

我笑,“那種淺薄的事,真是……”心中是很得意的。

“季兄不必客氣,”他也笑,“我們上門拜訪如何?”

“歡迎之至,幾時來?”我問。

宋二笑,“我服了,你們兩人一般的心急,我們馬上下來。”

“好!”我跳起來。

老婆在一旁笑,“找到麻將搭子了?這麼開心。”

盼妮興奮地說:“我好想再見見他們。”

門鈴響起來。

我去開門,張開手,“歡迎歡迎。”

盼妮在身後張望,盼眯搖搖晃晃走出來。

他們一行來了三個人。

我伸出手,“這位是大哥?”第六靈感。

“不敢當不敢當!”他與我握手,“我是老大宋約翰。”

老大約莫四十歲左右,一般的濃眉大眼,卻有凝重王者之風,我心中更覺詭秘,這樣的人若屬奴仆身分,主人難道是神仙中人?

老婆端出茶點。

盼眯走到宋二身邊,仰起頭看著他憨笑。

我說:“盼眯,過來。”我有點心酸。

老二已經抱起她坐在膝上,他摸摸盼眯的黑發,忽然露出憐憫的眼色來,抬頭向我一看,他已經發覺了盼眯的缺憾。

我說:“這孩子是低能兒童。”

“哦?”老大把盼眯抱過去凝視她。

老婆忽然緊張起來。“宋先生,你看她怎麼樣?”

“腦部有障礙吧?”老大問。

老婆眼睛一紅,“沒錯,宋先生怎麼知道?”

宋約翰說:“嫂子幹萬別稱我宋先生,叫我老大便得了。實不相瞞,咱們家少爺正是腦科醫生。不妨約他看症。”

老婆像得了救星似的,“是是,我們一定照做。”

我說:“把盼眯抱進去吧。”

老三來不及的問:“季兄,你搜集有關賽爾斯的資料——”

宋二又看他一眼,他隻好住口。

我說:“我這就請各位到書房來,我的資料實在是微不足道——”

老三“霍”地站起來要跟我進書房。

老大微笑搖頭,“季兄,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他轉頭說,“老二,你跟嫂子說說,設法跟少爺聯絡上了,讓季二小姐去看症。”

瑞芳忽然眼睛紅起來,“這——”

我也心頭一熱,長揖到地,“季某三生有幸。”

老三拍拍我肩膀,“來,我們到書房去。”

我與他走人書房。

我問:“你對賽爾斯民族有什麼認識?”

“咱們老四對這個有興趣,”他說,“我在電話中跟他提起,他硬要我來問你:賽爾斯民族有無可能到過北極?”

要是別人間這問題,我一定不屑回答,因由宋三提出,我鄭重地答:“北極——或有可能,賽爾斯族的曆史非常含糊複雜,公元前約三七五年,賽爾斯族侵略過愛爾蘭,留下文物。若果有證據證實他們到過冰島或北極,理論成立的話,那倒是新發現。”

“賽爾斯族到過中東吧?”

“豈止中東,直落羅馬。”

“真厲害。”他說,“老四回來,讓老四跟你說。”

我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

“你們老四在哪兒?”我好奇問。

“他?他不知在北冰洋啥地方,他跟學校去按置核試。”

這話宋三說得平平無奇,我都聽得奇出耳油,宋三的語言仿佛像說他兄弟去了打保齡球那麼普通。

“令弟是哪間學校?”我實在忍不住。

“麻省理工,我們四個都是麻省理工。”他說。

“念什麼科目?”我肅然起敬。

“清一色原子物理。”他答。

“宋先生呢?”我問,“有什麼嗜好沒有?”

這時宋二在書房外敲敲門,他緩緩走進來。

宋三答:“我們少爺沒有什麼嗜好。”

我有點失望,這麼多采多姿的管家,這麼乏味的主人。

“現在少爺在納華達州。”老二說。

我轉頭問:“是否要把盼眯送到納華達州去?”

“也可以,納華達州立醫院的設備很好,聯絡好我通知你們。”老二說。

“全交給你了。”我感激地說。

老二笑,“季兄真是爽快人,可以交朋友,我看令媛的毛病並不是太嚴重。”

我沉默。

他改變話題:“季兄,我們四兄弟都是老粗,寫篇日記都深覺困難,季兄文才令人佩服。”

“這算安慰我?”我攤攤手苦笑。

“實在不是客氣話。”老二說,“中國人在外國打世界,並非易事,能出名就好。”

“我算出了名?”我啞然失笑。

老三笑,“季兄不必太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