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姐姐趕到客廳時,裴毅生剛從醫院回來,他的左臂上包紮著厚厚的紗布,肩上披著一件外褂,此刻正坐在正中的沙發上閉目養神,大太太坐在他身邊,而二姨太正吩咐老媽子丫頭端茶遞水,周圍忙亂成一團,氣氛緊張而陰肅。
“太太,老爺沒事吧?”姐姐蒼白著臉,看著大太太輕聲問道,握著我的手都有些瑟瑟發抖。
大太太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眼光瞅向裴毅生身邊,“阿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時,我才發現裴毅生身邊站著一個身材偏瘦的中年男人。
“回太太,老爺的傷並不礙事,大夫說子彈是擦過左臂沒有傷到筋骨,還好隻是外傷,養些日子就好了!”這個男人說話言語恭敬,應該是裴毅生的跟班之類的,大約四十歲左右,穿著普通的灰色長衫,相貌普通但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四射,看得出是心計頗深。
“曉得是什麼人幹的?”二姨太邊問邊接過傭人遞來的參茶,掀起蓋子輕輕吹了吹,柔聲說:“老爺,喝點參茶吧!”裴毅生睜開眼,由她服侍著喝下了參茶。
大太太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表情明顯不太自然,在這個家裏女人之間的爭鬥不在表麵上,而是在細節處,二太太此刻很會挑時機獻寵,難怪大太太會麵露不悅之色。
“回太太們,”那叫阿六的男人顯然明白這其中情形,機伶又油滑的答道:“現在還不曉得,不過這件事是在法租界出的,已經交了巡捕房備案,那奧維裏平時得了老爺那麼多好處,發動了所有人員追查,定會給咱們一個交待!”
“嗯……”,大太太點了點頭,看向裴毅生說:“最近老爺和什麼人結怨?”
裴毅生疲倦地搖了搖頭,皺眉說:“這事先不要提了,等查出來再說吧,俊祺呢,怎麼沒見到他人?”
“他出去了!”大太太向阿六使了個眼色:“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叫人快去找找少爺!”
“是的,太太!”阿六會意的點頭。
“這個混帳,剛去了工廠幾天,又開始不務正業了,是不是要把我給氣死!”裴毅生陰沉著臉吼道。
“老爺,您別生氣,小心身子,俊祺他最近不是和阿貴聯係了一筆訂單麼?”大太太的臉色不太好看。
“哼,訂單?”裴毅生冷笑一聲,對阿六說:“你到百樂門,大世界去找找的,說不定能找到咱們這個裴大少爺!”說著,他站起身來,也不管披著的衣服掉落地上,沒有理會眾人,徑自走上了二樓。
“愣著幹什麼,還不去服侍老爺了!”大太太看向姐姐,冷著臉吩咐道。
“是……”,姐姐咬了咬唇,匆匆走上樓。
“真不知老爺怎疼她的,一點眼力也不曉得,撥一撥動一動的!”二姨太撇撇嘴,故意說道,眼中滿是不甘與妒忌。
“不要添亂了,都什麼時候了!”大太太忽然開口說道,掃了她一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好了,吵的我頭疼的很!”她在幾個丫頭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了客廳。
聽到大太太發話,二姨太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不滿地一甩手,也悻悻地轉身回房。
“二小姐,吃飯吧!”月蘭輕聲說著,手裏捧著托盤走進房裏。
“放桌上吧。”我將手裏的書放下,疲倦的望向窗外,現在已近黃昏,卻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這雨看樣子得下一夜!”月蘭走到窗邊,將窗簾放下,又點亮了壁燈,頓時,整個屋裏籠罩著淡黃的燈光。
“你也一起吃吧!”我坐在桌邊,今天的菜很清淡,幹煸四季豆和炒雙冬,不過有我最喜歡的揚州炒飯。
“那怎麼行!”月蘭連連擺手,一副緊張的模樣,看她這樣子,我不覺笑了起來:“我這兒沒這麼多規矩,隻是吃的簡單些!”姐姐吃的清淡,我也入鄉隨俗,現在已經習慣這些上海菜。而且我吃東西沒什麼挑剔,以前畫畫時,經常是廢寢忘食,一碗泡麵一瓶純淨水足矣,有時一天不吃飯都是常有的,為這個還挨過雯雯不少罵。
“我吃過了,二小姐快吃吧!”她麻利的替我盛上飯,擺在我麵前,就在她收回手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她手腕上有一片青紫。
“這是怎麼回事?”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忙問道。
“沒事的……”她遮掩的說著,眼神閃躲的想將手抽回,臉上帶著一絲慌亂。
她這個樣子讓我更是疑心,我沒有鬆開手,而是輕輕卷起了她的衣袖,隻見從她的手腕處到一直到小臂,到處都是青紫的淤痕,簡直是觸目驚心。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弄成這樣?”我看著她,驚訝又痛心的問。
“是……是我自己碰的……”,月蘭慌忙拉下衣袖。
“還想騙我……”,我氣憤的說:“是誰幹的,你告訴我!”她臂上的傷痕,明顯是人為造成的,卻還要來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