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夏末秋初時節,地處東蒙腹地偏南的周國,酉時的天色才剛剛暗下來,而各酒樓曲館及河上畫舫的燈火卻已燃起,耀得洛水沿岸一帶猶如仍是白晝般明亮。
位於洛水上遊最高處的望月樓,飛簷尖角上垂下的成串風燈,與其內透出的光亮,將其素雅的黛瓦白牆映得如染月華般盈然生輝。
此時的望月樓前,一個灰衣小廝正神情焦急地左顧右盼著,似正在等著什麼人。眼見一輛刻意低調卻仍難掩華貴的馬車出現,他方才神色一喜地趕忙迎上去。
馬車穩穩停下,當先跳下車的是個丫鬟打扮的少女,隨後被她和早早等在旁邊的小廝接下來的女子,臉上雖蒙著麵紗,但從那華美衣飾及曼妙的身段與高貴氣質,不難看出至少是個出身非凡的官家小姐或世家千金。
“你當真親眼看到風大人跟那女子在裏麵麼?若是讓主子白折跑來這種地方一趟,你可知犯下的是何罪過?!”
華服小姐並未開口,守在她身邊的丫鬟則向那小廝追問了幾句。
“是,奴才當真親眼看到風大人與個妖媚女子一起進去的,斷不敢欺騙主子!”
小廝回答得甚是焦急,似乎生怕再遲些裏麵的人便會平空消失,害他被懲治了似的。
“主子,這裏雖說隻接待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和貴族名宿之類的人物,但畢竟不比在……畢竟還是十分雜亂,不如就讓奴婢進去吧?”
那丫鬟生得十分機靈,對主子更是畢恭畢敬,顯然很怕裏麵一些烏煙瘴氣的東西會汙了她家主子的眼。
“不,我定要看看到底是誰敢勾引我的傾舞哥哥!”
隻是這位小姐卻十分固執,竟然不顧丫鬟的阻攔便大步往望月樓裏走去,似乎是個脾氣十分嬌蠻任性的主子。
丫鬟見狀趕忙拉著小廝一道追上去,見小姐遇到門口護院阻攔,亮出枚長曜王府的金色腰牌後,還不忘狠狠瞪了那膽敢盯著她家主子看的粗卑男子一眼。
望月樓一層大廳裏正是絲竹聲聲之時,居中而立的舞台上,婀娜多姿的舞姬們正翩躚起舞,惹得台下眾酒客們疊聲叫好。
但見那一個個白日裏衣冠楚楚、行止端正的人,此刻一張張臉上全泛著醺醺然的酡紅,一雙雙笑彎的眉眼間盡是人俗媚欲色。
若換作平時,這些或有官職在身或頗有些名氣的男子,斷不會如此當眾對女子起哄失態,但幾杯“忘形酒”下肚後,便什麼身份顏麵皆顧不得,露出那最原始的醜陋形態來。
冒冒然衝進來的高貴小姐,見狀先是一怔,黑瑪瑙般的水眸瞪得老大,須臾後須露出一臉鄙夷來。
“主子,風大人在二樓。”
丫鬟扶住小姐纖細柔軟的手臂,小心提醒了一句。
“二樓?二樓不也是這般庸俗之地麼?傾舞哥哥當真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竊不成?怎地會與這些庸俗之輩,廝混到一起來了?真是氣死本公……氣死我了!”
小姐說話間竟當真氣得直跺玉足,略提起裙擺便快步上了樓梯,仿佛恨不能立即逃離這裏似的。
望月樓二樓雖同樣是開闊的大廳,但不同於一樓的是,還設有幾間以珠簾紗帷的雅廂,可與賓客較集中的中央大廳區域略略間隔開來。
應下風傾舞之約的即墨貞,卻特意推辭了他在三樓雅間裏的相邀,將地點選在了大庭廣眾的二樓雅廂。
“原來,虞小姐竟是喜歡熱鬧之人。”
風傾舞手中琉璃杯裏,亦是盛著色調嫣紅的忘形酒,卻未曾沾染分毫。
這忘憂酒乃是五公子之一的青公子所釀,與紫公子的忘憂茶同為“望月樓五雅”之一,是除此之外絕無僅有的特色。其味醇濃回甘且酸中略帶清甜,不僅是尋常酒客們趨之若騖的佳品,亦是許多不方便出入酒樓的深閨小姐們相聚時,必不可少的炫耀之物。
“風公子性子清冷,自然不會明白這看盡世間百態的‘熱鬧’有何好,但小女子卻甚是喜歡看看這些往日裏衣冠端正的人,露出最真實的樣子時,究竟是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