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武曄回信的是我,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武曄是個男孩,我看我媽那麼生氣,還以為我姥爺到了晚年也時髦兒了一把,來個老夫少妻,這種錯覺持續了五年。他是個男的這一結論的得出真要源於我這次的中國之行。
確定了行程之後,我給武曄去了一封信,表示我想住在他那裏,他答應的很爽快,並在回信中寫了他的電話號碼。我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是個男人接的,我說,麻煩找下武曄,因為我以為“她”另嫁了,或者是“她”情人。我這邊是白天,他那邊一定是黑夜,因此我揣測了一下那男人跟武曄的關係。結果……對方說,我就是。
他的聲音很特別,低沉、冰冷。
我沒告訴我媽我會去住那座承載她年少歲月的房子,她也沒問,因為我臨上飛機的時候,她說,她正考慮她的第三次再婚。
嗯,好吧,咱們各得其所,互不幹涉。
遠遠的,我看見一個男的衝我走過來了。此時,機場的人流早已散盡。我看得出來,他神色匆匆,應該是來接人的。
這就是武曄麼?
我看著那男人,放下了牌子。
他跟我想象中的樣子相去甚遠。不是他細高挑的身材,不是他精致的五官,不是他黑白搭配的穿衣,而是……他是個光頭,他的下唇中間有顆唇釘。實在另類,尤其是在中國,對於一個大提琴演奏師來說==
“不好意思來晚了,學校下午有個短會。”
武曄向我伸出了手,“許唯,對吧?”
我握住那隻手,纖細修長,但是很冷。
上了他的車以後,他不開口,我也不開口。他專注於開車,我專注於捕捉這個城市的變化。
手裏的SX-70不斷的傳出快門的聲音,武曄突然問,“能拍得好麼?晃的厲害。”
“無所謂好不好,隻是記錄某個瞬間。”我隨口而答,側過頭去看他的時候,落日的斜陽正以一個優美的弧度灑在他的臉上。
“看這兒。”我湊近他,按下了快門。
相紙慢慢開始顯影,我盯著,直到圖象開始清晰。畫麵上的我跟他都特自然。也許我媽說的沒錯,我該去拍人像。
“我很反感別人拍我。”他瞟了一眼我手裏的相片,表情僵硬。
“有筆麼?”我翻著包,問他。“哦,不用了,這兒呢。”
在照片的空白處寫下:武曄&許唯10/10,我把照片遞給了他。
“你是聽不懂中國話麼?”他皺著很深的眉頭瞪我。
“喜不喜歡也就這一次,這是絕版,沒底片。”我點煙,繼續看窗外。
車子開了挺久,然後,拐進了一所大學。減速帶很多,車子緩慢前行。道路兩旁是一整片一整片的梧桐,零星有幾個學生走著,說笑著。很是愜意。
“許老師在這兒教了一輩子的學生。”車停下來的時候,武曄看著我,話裏的語氣透著壓抑的氛圍。
我下車,看著眼前的老房子,一種厚重感壓上了心頭。院子不大,但是鬱鬱蔥蔥的很是朝氣蓬勃。院落一角開得最絢爛的一片紅花著實吸引了我,它們的花蕊長長的伸出,花形仿佛台風天被吹翻了的傘,也似紅色的風車,又似向著秋空祈願的一雙雙手。
“開下後備箱。”我看著武曄。
拿了相機,我蹲下,從鏡頭裏看著那片紅色,真美,別樣的妖嬈。
“這是什麼花兒?”
“彼岸花。”
我回頭看著武曄,他也正叼著煙看我。
“彼岸花?真有這種花兒?那是佛教虛構的吧?”我找著角度,上了濾光鏡。
“又叫曼珠沙華。意思是開在天界的紅花。”
“聽著夠瘮人的……”
“這種花兒有毒,你別用手碰。”武曄說著,在我身邊蹲了下來。
“花語是什麼?也得特神聖吧?”
“分離、傷心、不吉祥。”
“那你種這種花兒多喪啊。”
“你姥爺種的。”
我默了。
屋子挺大的,還鋪著老式的木地板,走上去有著咚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