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中，存在這樣一個女人。
記得八歲那年我常常做一個夢，夢到一個很寒冷的冬季黎明，我站在大街上，耳邊是嬰兒的哭聲，不遠處站著個女人，麵目模糊。然後那個女人消失在大街的盡頭。夢裏麵冬季的寒風特別的冷，伴著嬰兒的哭聲，一直吹一直吹……
八歲那年我經常會在夢醒之後驚出一身冷汗，但我總會記起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梁舒聞摸著我的頭頂對我說“我永遠把你當親弟”的樣子。還有我媽晚上冷冷批評我，卻又在白天坐在院子裏的陽光底下為我織毛衣的麵龐。
梁舒聞曾經問我：你想念她麼？
她，指的是我的親生母親。
他當時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愣住了。我站在原地，沉默不語，攥緊的手裏開始冒冷汗，我說不出一個字。
自那之後梁舒聞沒再輕易提起過這件事。
然而我媽，除了八歲那年告訴我實情，之後便再沒有就此對我多說一個字。
王老師說我最近上課的時候老在走神，是不是中考壓力太大了？
我搖頭。
王老師看了我一會兒：有什麼事兒讓你分心了？
我沒吱聲。
王老師說：沒必要為瑣事分心，做好該做的事。
我看著眼前的王老師，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堅定和溫暖的感覺。
二月份的時候下了場小雪，雪花不大，我跟梁舒聞興衝衝跑出去，梁舒聞蹲在院子裏看地上的雪有多厚，然後抬頭衝我嘿嘿笑。我也笑，要過年了。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的時候我們全家人都擠在一個沙發上，看春節晚會。
梁舒聞問我媽：老媽，去年過年的時候我不在家是不是挺沒意思的？
我媽笑：你這不是回來了嘛。
梁舒聞挑著眉毛聽，貌似回答不是很合他心意，於是又拿肩膀撞我：喂，你呢？
我說：我什麼？
去年我不在家肯定特別沒意思吧？他問。
我瞅他一眼：今年你不在家嘛……然後微微一笑：其實在家也沒多大意思……
他反應過來瞪起眼：嘿？！伸手要敲我腦袋。
我歪身閃過，我爸在邊上笑：得啦得啦，好好看電視你們倆！
最溫馨不過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
我爸媽邊嗑瓜子邊看節目，津津有味。
梁舒聞坐在我邊上，也衝著電視機樂。我媽開了瓶飲料遞給我倆，梁舒聞把它擱到一邊，目光接著移回電視機，興致勃勃。
我瞟到梁舒聞邊上已經擱了半天都沒動的一把糖，我瞅他一眼：不吃啊？
他回神，朝旁邊一看：哦，你要啊？
我說：不吃我吃了啊。順手抓了一把放到我這邊。
梁舒聞似笑非笑瞧我半天，挺不屑的：出息……
外頭鞭炮聲炸開的時候，我爸媽也帶著鞭炮準備出去，出門的時候梁舒聞打退堂鼓：我就不去了。我剛好也不怎麼想出去：那我也不去。
我媽看了我倆一眼啥也沒說就跟爸出門了。
梁舒聞和我回到沙發上。
一回到沙發上梁舒聞就開始不自在。我觀察了下，梁舒聞自十一點開始一直在沙發上東摸摸西看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直到現在。
接近十二點的時候外頭已經炸滿了鞭炮聲。我正衝著已經聽不見聲兒的電視機發呆，此時此刻，旁邊的梁舒聞突然有了動靜。
他起身過去關窗，一瞬間屋裏頓時安靜了很多，電視機也有聲兒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見梁舒聞徑直朝書房走去。
幾分鍾之後我起身準備去書房喊梁舒聞一起等春晚的零點鍾聲。我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看見梁舒聞正坐在電話的麵前，看手表。
十二點接近的時候梁舒聞拿起了電話筒。
我不知道那邊接電話的是誰，但在微黃的燈光下，伴著電視機裏傳來的零點鍾聲，此刻我卻看到梁舒聞的雙眼十分明亮，他對著電話筒，臉上是幸福的笑容：楚思賢，新年快樂。